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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则裁缝选官
话说山东有个监生,名叫彭应凤,他带着妻子许氏上京等候选官,来到西华门后,在王婆开的店里住了下来。没想到离选期还有半年,他们想回家,却因为路途遥远,手中又没钱,只能在店里等着。许氏每天在楼上刺绣枕头、花鞋,卖掉后换钱来维持生计。
当时,浙江有个举人叫姚弘禹,住在褚家楼,和王婆的店隔街相对。他看见许氏容貌美得像桃花一样,就去拜访王婆,问道:“那位娘子是哪里人?”王婆回答说:“是彭监生的妻子。”姚弘禹说:“我想和她见一面,不知道王婆能不能帮忙?”王婆知道姚弘禹的心思,就心生一计,说:“何止是见面,现在彭监生没钱用,愿意把妻子卖掉。”姚弘禹说:“如果是这样,就全听王婆安排,我没问题。”说完就告别了。
王婆想到彭监生现在没有路费,还欠着房钱,就上楼去看许氏,见他们夫妇正坐在一起。王婆对彭应凤说:“彭官人,你也去午门外帮人写写榜文,找点活计做。”许氏也说:“婆婆说得对,你去吧。”彭应凤听了,就带上一支笔,去午门找写字的活。
他刚到午门,就被钦天监出来的一个校尉拉住,问:“你会写字吗?”然后把他带到钦天监见李公公。李公公让他在东廊抄写表章。晚上,彭应凤回店对王婆和许氏说:“多亏王婆指点,我在钦天监李公公的衙门里找到写字的活了。”许氏说:“现在好了,你要用心做。”王婆听了,暗自高兴,就对彭应凤说:“彭官人,李公公喜欢勤奋谨慎的人,你明天就去他家写字,一个月别出来,他自然会敬重你,以后选官他也会帮你。娘子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彭应凤果然听了她的话,带着儿子去了李公公那里,一直没回店里。
王婆趁机到姚弘禹住处,说彭监生要卖妻子的事。姚弘禹听了非常高兴,问王婆需要多少聘礼。王婆说:“一百两。”姚弘禹就给了王婆七十两银子作为聘礼,又给了十两谢礼。王婆问:“姚相公现在做什么官了?”姚弘禹说:“陈留知县。”王婆说:“彭官人说等相公的行李装船时,他会派轿子把人送到船边。”姚弘禹说:“我马上启程,到张家湾的船上等。”
王婆雇了轿子,回去对许氏说:“娘子,彭官人在李公公衙门里住得很好,现在派轿子在门外接你过去一起住。”许氏信以为真,收拾好行李上了轿,王婆把她送到张家湾的船上。许氏下轿后,看到是官船来接她,就问王婆:“彭官人接我去钦天监,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婆说:“实话告诉你吧,彭官人因为穷,怕耽误了你,所以把你嫁给姚相公了。姚相公现在是陈留知县,又没有前妻,你今天就能做知县夫人,这不是很好吗?彭官人还有八十两婚书在这里,你看看。”许氏看了,低头不说话,只好跟着姚知县去上任了。
一个月后,彭应凤从李公公那里出来,没看到许氏,就问王婆。王婆却大声喊冤:“你那天派人抬轿子把她接走了,现在想骗我家的钱,假装说没看到娘子来骗我!”说完就去五城兵马司告状。彭应凤因为身上没钱,只能含着泪告别王婆离开。
又过了半年,彭应凤没什么依靠,就学了裁缝。一天,吏部邓郎中家叫裁缝做衣服,正好遇到彭应凤,他就进府做了半天衣服。邓郎中家的小仆进才递出两个馒头给裁缝当点心,彭应凤因为儿子睡得正香,就把馒头留下,等他醒来吃。进才问:“师傅,你怎么不吃馒头?”彭应凤流着泪把之前的遭遇告诉了进才:“我留着给儿子充饥。”
进才回府把这事告诉了夫人。邓郎中也是山东人,夫人听了后,让进才把裁缝叫到屏帘外,详细询问情况。彭应凤又把妻子被拐的苦情哭诉了一遍。夫人说:“监生你别做衣服了,就在衙里住下,等相公回来,我跟他说你的事,让他帮你选官。”
不久,邓郎中回府,夫人对他说:“相公,今天的裁缝不是普通人,他是山东来听选的监生,因为妻子被拐,没钱回家,才学手艺谋生,您看在同乡的情分上,帮他一把吧。”邓郎中把彭应凤叫来,问:“你既然是监生,把文引拿来看看。”彭应凤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文引,邓郎中看了后,确认是真的,就说:“你的选期在明年四月,你明天写一份告远方的状词,我就能帮你选官了。”
彭应凤非常高兴,写了状词送到吏部。邓郎中随即任命他为陈留县县丞。彭应凤领了委任状,到王婆家辞行。王婆问:“彭相公恭喜啊,现在选了哪里的官职?”彭应凤说:“陈留县县丞。”王婆听了,心里惶恐不安,假装热情地说:“相公在我家住了好几年,我怠慢你了。现在我找了一件青布衣给你穿,还把五色绢片编在你儿子头上的发髻里。相公什么时候启程?”彭应凤说:“明天就走。”说完就告别离开了。
王婆叫来亲弟弟王明一,说:“之前彭监生得官,邓郎中托他带五百两金子回家,你快去杀了他,把人头拿来给我看。劫来的银子,你拿两份,我拿一份。”王明一答应了,连夜赶到临清,追上彭应凤,喊道:“汉子休走!”拔刀就砍。奇怪的是,刀却向后砍去,王明一觉得不对劲,问:“你这汉子,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吗?”彭应凤哭着把王婆的事告诉了他。王明一也把王婆要杀他的事说了,然后割下孩子头发上的发髻,彭应凤又把王婆送的衣服给了他,就离开了。
王明一回来对王婆说:“彭监生被我杀了,这是发髻和衣服做证。”王婆看了,高兴地说:“祸根终于除掉了!”
彭应凤到陈留上任几个月后,他的儿子在外面玩,跑到了姚知县的衙门里。姚知县的夫人(也就是许氏)看到孩子,心想:这孩子和我生的一样,怎么会在这里?正好姚弘禹安排宴席,请两位官长相聚,许氏在屏风后偷看,果然是丈夫彭应凤,她立刻跑了出来。
彭应凤看到许氏,两人相拥大哭,各自诉说了原因。姚知县吓得说不出话来。夫妇二人回到县衙,母子终于团圆。
彭应凤向开封府告状,包公大怒,上奏朝廷,判姚知县充军到武林卫,又派张龙、赵虎去京城西华门捉拿王婆。王婆被抓到后,先打了一百大板,然后拷问,她如实招供,最后被押往法场斩首。大家知道这件事后,都觉得非常痛快。
第二十二则厨子做酒
话说包公在陈州完成赈济饥民的事务后,忽然有守门的公吏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妇人,左手抱着一个小孩子,右手拿着一张状纸,悲悲切切地称自己含冤。包公听了后说:“我如今到这里,不只是为了赈济这一件事,正打算体察民情,不要阻拦,让她进来。”公吏随即出去,领着那妇人跪在阶下。
包公于是出案查看那妇人,她虽然面带凄惨之色,但实则是个美丽佳人。包公问:“你有什么事来告状?”那妇人说:“我家离城五里,地名叫莲塘。我姓吴,嫁给张家,丈夫名叫张虚,很懂诗书。近来因为结交了城中孙都监的儿子,名叫孙仰,往来久了,便以为是知己之交。有一天,我丈夫因为去远处探亲,孙仰来到我家,我念及丈夫受他关照,便亲自出来接待。没想到孙公子起了不良之心,用言语调戏我,当时就被我呵斥走了。过了一两天,丈夫回来,我把孙某的不良意图告诉了丈夫,于是劝他与孙某绝交。
丈夫是读书人,听了我的话后发怒,想要见孙公子,要和他理论。我又考虑到孙某是官家之子,又有势力,我们奈何不了他,从此便只是不再理睬他罢了。从那以后,丈夫就断绝了和他的往来。过了一个月,到了九月重阳节,孙某派家人请我丈夫到开元寺中饮酒,哄骗说有事情要商议。到了晚上丈夫才回来,刚进门就喊腹痛,我扶他进房,他面色变青,鼻孔流血。他对我说:‘今天孙某请我,一定是中了毒。’拖延到三更,丈夫就死了。没过一个月,孙某派媒人重重贿赂我的叔父,要强娶我。我想要向本府告状,他又叫人在四处拦截,说我如果不肯嫁给他,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昨天听说大人来这里赈济,特意来诉说。”
包公听了后,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吴氏说:“还有七十二岁的婆婆在家,我只生下这个两岁的孩儿。”包公收了状子,让吴氏在外面的亲戚处等候。然后秘密召见当坊里甲,问道:“孙都监为人怎么样?”里甲回答说:“大人不问,小里甲也不敢说。孙都监专门害人,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会被他夺去。就是本地的官府也让他三分。”包公又问:“他儿子的行事如何?”里甲说:“孙某倚仗父亲的权势,近日侵占了开元寺肥沃的田地一顷,时常带妓女到寺中取乐饮酒,在乡村横行霸道,奸宿农家妇女,哪一个敢不顺从他?寺中的僧人对他恨之入骨,只是奈何不了他。”
包公听了,叹息了很久,退入后堂,心生一计。第二天,包公扮成一个公差的模样,从后门出去,秘密前往开元寺游玩。正走到方丈室,忽然有人报孙公子要来饮酒,大家都要回避。包公听了心中暗喜,正打算追查这个人,却好他来到这里。包公立即躲到佛殿后,从窗缝里看,只见孙某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小厮、几个军人、两个城中出名的妓女,还有一个心腹随侍厨子。孙某走到廊下,下了马,和众人一起进入方丈室,坐在圆椅上,寺中的几个老僧都来拜见。不一会儿,军人抬过一席酒,排列的食物十分丰盛,两个妓女陪坐歌唱服侍,那孙某昂首挺胸,得意洋洋,料想在西京权势高的只有自己一人。
包公看见后,怒火中烧,怎么能忍得住!忽然一个老僧从廊下经过,看见包公在佛殿后,便问:“客人是谁?”包公说:“我是本府听候差遣的,明天府中要请包大尹,让我来叫厨子去做酒。我正不知道厨子的名姓和住处。”老僧说:“这个厨子姓谢,住在孙都监门首。如今府中让此人去做酒,好没道理。”包公问:“这个厨子有什么缘故?”老僧说:“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前日孙公子同张秀才在本寺饮酒,就是这个厨子服侍的,等回去后听说张秀才第二天就死了。包老爷是个好官,如果叫此人去,倘若服侍不周,有这样的失误,本府该怎么办?”包公听了,立即抽身出了开元寺,回到衙中。
第二天,包公派李虎径直前往孙都监门首,提那谢厨子到阶下。包公说:“有人告你用毒药害了张秀才,从实招来,饶你的罪。”谢厨子起初不肯承认,等到用长枷把他收下狱中,狱卒审问,谢厨子想要洗清自己的罪名,只得招认了用毒害死张某的情由,都是由孙某指使的。
包公审明后,就派人拿了一张请帖去请孙公子赴席,预先吩咐二十四名壮汉准备好严整的刑具伺候。不多时,有人报公子来到,包公出座迎入后堂,分宾主坐定,便让人抬过酒席。孙仰说:“大尹来到这里,我父亲还没有来拜访,今日怎么敢当大尹的盛设。”包公笑道:“这不是为了礼,只是为公子解决一件事罢了。”
酒过二巡,包公从袖中取出一张状纸递给孙某,说:“下官初来此地,不知公子果然有此事吗?”孙仰看见是吴氏告他毒死她丈夫的状子,勃然变色,离席说道:“岂有谋害人却没有佐证的?”包公说:“佐证已经在了。”立即命令从狱中取出谢厨子,让他跪在阶下,孙仰吓得浑身像淋了水一样,哑口无言。
包公让司吏把谢厨子招认的情由念给孙仰听,孙仰说:“学生有罪,万望看在我父亲的分上。”包公怒道:“你父子害民,朝廷法度,我决不饶恕。”立即唤过二十四名壮汉,把孙仰的帽子去掉,当场揪到堂下打了五十大板。孙仰受痛不过,气绝身亡。
包公命令把尸首拖出衙门,随即记录案卷奏知仁宗。圣旨颁下:孙都监残虐不法,追回官诰,罢职为民;谢厨受雇于人,用毒谋害人命,立即发配到极恶的郡县充军;吴氏为夫伸冤已经明白,本处官府给库钱赡养其家;包卿赈济百姓公道,对国有功,就领西京河南府到任。
敕旨到达之日,包公依照旨意判决完毕。从此以后,有权势的官宦都为此心寒。
第二十三则杀假僧
话说东京城外三十里有个董长者,生了个儿子叫董顺,住在东京城的马站头,盖了几间店房,招待四方往来的客商,每天收入很多,董长者于是成了富翁。董顺娶了城东茶肆杨家的女儿为妻,杨氏颇有姿色,每天侍奉公婆很恭敬,只是言行有些轻佻。董顺又经常外出做生意,有时一个月回来一次,有时两个月回来一次。
城东十里处,有个船工名叫孙宽,每天往来董家的店最频繁,与杨氏说说笑笑,毫无顾忌,时间一久,两人关系亲密,私下有了不寻常的关系,相处如同夫妻。孙宽趁董顺外出经商,就与杨氏私下约定说:“我和娘子情投意合不是一天了,但欢乐时光有限,思念让人无奈。娘子不如收拾好所有金银物件,随我逃到别的地方,这样就能永远做夫妻了。”杨氏答应了他。于是选定十一月二十一日这个良辰,相约一同离开。
这天,杨氏收拾好房中所有财物,专等孙宽来。黄昏时,忽然有个和尚自称是洛州翠玉峰大悲寺的僧人法号道隆,因为来这地方化缘,天色晚了想借宿一晚。董翁平日是个善良的人,便打开店房,铺好床席招待他。和尚吃完饭就睡了,当时天气寒冷即将下雪,董翁夫妇也关门睡下。
二更时分,孙宽来敲门,杨氏就带着所有财物和孙宽一同离开。出了门,只见天下着雨,道路湿滑难行。杨氏实在走不动,就悄悄告诉孙宽:“路太滑走不了,我们另约时间吧。”孙宽心想:万一拖延,恐怕这事会泄露。又见杨氏带的财物很丰厚,就拔刀杀死了杨氏,夺走金银财帛,把她的尸体扔进古井里才离开。
没过多久,和尚起来外出上厕所,不小心跌进古井中,井深好几丈,根本无法上去。到了天明,和尚的小伴童起来,到处找不到和尚,就询问店主。董翁起来后,找了很久,到了吃饭时,也没看到杨氏,径直进入她的房间查看,只见四壁空空,财物一点都没留下。
董翁心想,杨氏肯定是和和尚一起走了,于是在山上山下一直寻到厕所旁的古井边,只见芦草交错,微微露出血迹。忽然听到井中有声音,董翁就请东舍的王三拿来长梯和绳索放入井中,只见下面有个和尚连声喊冤,杨氏已经被杀死在井中。王三用绳索捆住和尚,把他吊上井来。众人见了,不由分说地对和尚拳打脚踢,乡邻里正写了状子把他押解到县衙。
知县对和尚严刑拷问,要他招认。和尚受不住苦,只得屈招,知县于是把案件申解到府衙。包公传讯和尚询问缘由,和尚长叹道:“这是我前生欠了这妇人的命债啊!”就把事情经过如实招了。
包公心想:他是洛州的和尚,与董家的店相距七百多里,怎么可能一到店里就能和妇人私通并约定日期呢?其中必定有冤情。于是把和尚暂时关在狱中,日夜探寻真相,却一直没有头绪。
偶然间,包公想到一个计策,叫来狱司,让狱中一个本该判处死刑的囚犯,秘密剃光头发,假扮成僧人,押赴刑场斩首,宣称是洛州大悲寺的僧人,因谋杀董家妇人一案现已处决。又秘密派几个公吏到城外探听,要是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的是非,就立刻回来报告。
众公吏走到城外三十里,到一家店里买茶,见一个婆子问:“前些日子董翁家的杨氏被杀,案子结了吗?”公吏说:“和尚已经抵命了。”婆子听了,捶胸喊道:“可惜这和尚枉送了性命啊!”公吏详细询问原因,婆子说:“离这儿十里有个船工叫孙宽,常去董家,和杨氏关系不一般,为了谋夺她的财物才杀了她,这和和尚有什么关系呢?”公吏急忙回去报告包公。
包公立刻派几个公吏去缉拿孙宽,将他戴上枷锁投入狱中审问。孙宽死活不招认。包公命人把孙宽带到堂前,笑着对他说:“杀一个人不过一人偿命,和尚已经抵了命,哪有两个人偿命的道理;只是董翁说丢了四百多两金银,你是不是捡到了,还给他们,你就可以脱罪了。”
孙宽听了很高兴,供认说:“是以前董家曾寄放了一袱金银,至今还收藏在柜子里。”包公派人押着孙宽回家取来金银,当晚让董翁来辨认。董翁一见这些财物,认出了金银器皿和一条锦被,说:“这确实是我家的东西。”包公再问,董家以前根本没有寄放金银的事。又传来王婆作证,孙宽仍抵赖不肯招认。
包公道:“杨氏的丈夫外出经商,你起了不良之心与杨氏有了私情,又贪图她的财物于是谋害了她,现有董家的物件在此作证,怎么还能强辩不招?”孙宽无法遮掩,只得全部招认。最终被押赴刑场斩首,和尚被释放回山,才没有含冤而死。
第二十四则卖皂靴
话说包公担任开封府尹时,巡视治下各地,考察民情。他来到济南府升堂坐定,司吏将各类案卷呈送上来供包公审阅,其中事情较轻的案件,包公当即宣判,让当事人各自回家好好生活。
正当包公处理事务时,阶前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尘埃飞扬,天色都变得昏黄。堂下侍立的公吏一时间都睁不开眼。怪风过后,一切恢复平静,只有一片巴掌大的树叶被吹落在包公的案上。包公拾起树叶,端详了很久,然后环顾左右,问道:“这树叶可有名称?”
公人中有个叫柳辛的认识这树叶,他上前说道:“城中各处都没有这种树,也不知这树叫什么名字。离城二十五里有座白鹤寺,山门里有两株这样的树,又高又大,枝干茂盛,这叶子应该是从白鹤寺吹来的。”包公问:“你确定没认错?”柳辛说:“小人住在寺旁,早晚都能看见,怎么会认错呢!”
包公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当即下令乘轿前往白鹤寺进香。寺中的僧人连忙出来迎接,将包公接入方丈室坐定。喝过茶后,座下又起了风,包公想起昨日的旋风,便让柳辛跟着风去查看。柳辛领命,只见那一阵风从地下卷起,滚出方丈室,一直到那棵树下才停下,柳辛便回去向包公禀报。包公说:“这其中一定有缘故。”
于是,包公让柳辛锄开树根处的泥土,只见一条破席卷着一具十八九岁的妇人尸体。验看尸体,身上没有伤痕,只是唇皮裂开,眼睛微睁,撬开嘴一看,一根竹签直透咽喉。包公让人将尸体暂时掩埋,然后回到方丈室,召集众僧询问情况。
众僧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查不出头绪,包公便返回府中,来到私衙。临近夜晚,包公秉烛默坐,心想:寺门里怎么会有妇人的尸体?就算是外人做了不明不白的事,也该埋到别处,这多半是寺中有品行不端的僧人谋杀了此妇,无处掩藏,才埋在树下。
思忖良久,将近一更时分,包公不觉困倦,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忽然梦见一位青年妇人哭拜在阶下,说:“妾身是城外五里村人,父亲姓索名隆,曾做本府狱卒。妾身名叫云娘。今年正月十五元宵夜,我和家人进城看灯,半夜时分不小心和伙伴走散了。走到西桥时,遇到一个后生,他说和我是同村的,说要带我回去。走到半路,又来了一个人,却是个和尚。妾身在月下看见和尚,就想返回城中,却被那后生从袖中取出毒药,扑入我口中,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被二人拖入寺中。妾身知道他们欲行不轨,心想无法逃脱,恰好看见倒着的竹筲上有竹签,便拔下一根插入喉中自尽了。二人将我随身的首饰全部搜走,把尸体埋在了树下。我的冤魂不散,恳求大人为我伸冤。”
包公正想细问,却忽然醒来,残烛还亮着。他起身徘徊时,看见窗前遗落一只新皂靴,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升堂,包公没有告诉任何人,叫来亲随黄胜,吩咐道:“你装作皮匠,把这只皂靴挑在担上,去白鹤寺各僧房叫卖,要是有人认得这靴子,就立刻来报我。”
黄胜依言来到寺中,口中吆喝着卖僧靴。当时各僧徒都在屋里闲着,一起过来看鞋。其中一个年轻的行者拿起那只新靴,看了很久说:“这靴子是我日前新做的,藏在房里,你怎么偷来这里卖?”黄胜起初和他争辩,等行者取出另一只靴子来对,果然一模一样。黄胜故意大闹一场,结果被行者和众和尚把靴子抢走了。黄胜连忙回去禀报。
包公立刻派公人包围白鹤寺,捉拿所有僧徒,当下没有一个人逃脱,都被押解到衙中。包公先传讯那个认靴的行者,审问他谋杀妇人的缘由。行者心惊胆战,不用上刑,就如实招供了伙同和尚逼死索氏的经过。
包公将供词整理成案卷,当堂宣判:行者与同谋的和尚二人,用毒药逼死索氏,押赴街心斩首示众;同寺中知情不报的僧人,发配充军。后来包公回京奏明此事,仁宗大加赞赏,下令有关部门为索氏修坟并予以表彰。
第二十五则忠节隐匿
常言说:“朝里无人莫做官”,这句话很有道理;还有一句“家里无银莫做官”,这句话更是道理深刻。怎么说呢?如今这糊涂世道,所谓好官不过是更能捞钱罢了。你要是朝中没有靠山,家里又没银子,就算你官做得再好,也没人能分辨你的是非。就像那些守节的女子,如果不是官宦人家,又没钱送给官吏,也不会有什么贞节的名声流传。
如今说河南有个县丞叫潘宾,做官时一文钱都不贪,还在御边时立有功劳。这样一个好官,虽然职位低微,却如此难得。做上司的原本应该奏明朝廷,为他加官进爵,谁知竟索要他千两银子才答应保奏。可怜他这样清正的官员,哪里来的银子?怎能不让人气愤!
一天,包公坐在阴床断事,接到一纸状词,正是潘宾所告,案由为“匿忠事”:为官不贪一文钱,难道就一文不值?御边守住城池,难道守城之功就无人知晓?听闻此事的官员装作耳聋;负责保奏的只知伸手要钱。阳世无处申诉,阴间只能呼天喊地。特向上告。
包公看罢说:“可怜啊可怜。潘宾如果真的为官清正,御边有功,满朝文武官员多半都比不上你。你生前为何不申诉,死后又能对谁说呢?”潘宾说:“生前就像哑子吃黄连,没有银子送上去,任凭你说破了嘴,谁会管你死活?可怜我生前既没得到好名声,死后怎么能甘心!”包公道:“等我回阳间奏明朝廷,赠你一个美名,留芳青史,岂不是好事?”潘宾说:“生前的荣耀和死后的名声,都是虚空。只是恨那些索要银子的官员,生前不替我保荐,如今我没处出气。”包公道:“有我老包在此,无论阴阳,哪有没处出气的道理!你且把索要银子的官员姓名写下给我,我自有办法。”
潘宾正要写状词,忽然报门外有个女子自称含冤。包公道:“让她进来。”女子进来跪下,呈上状词,案由为“匿节事”:丈夫战死沙场,从未享受过家庭温暖;妾身心如坚贞,终身只想为夫守节。儿女未成家,妾身不改嫁,四十岁自刎而死。贞节未得表彰,牌坊未曾修建,孤魂该依靠何处?红颜薄命难以甘心,污吏不法应当纠正。今日自陈冤情,不怕抛头露面。特向上告。
包公看毕说:“好个节女,为何官府不表彰她?”女子说:“妾身姓方,丈夫死于边疆,我们未曾好好享受夫妻生活。妾身不愿改嫁,直到四十二岁,无法维持生计,自刎身亡。府县官员贪财,无奈我家贫穷,只能默默死去,他们不肯给我一个好名声,因此含冤求告。”包公道:“你且说出府县官的姓名,我自有处置。”
女子说完,包公提笔批道:审得:树立忠诚、坚守贞节,是人生的重大德行;表彰忠臣、旌表节妇,更是朝廷的大典。地方正官有职责举荐奏明,却一个埋没忠臣,让孤魂何其悲痛?一个埋没节妇,使红颜薄命令人怜悯。风声渺渺含悲意,月光皎皎照青天。忠臣节妇应当表彰;贪污官员等候刑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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