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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绪因失去父亲宠爱,时常遭鞭打,心中惊惧,无计可施,便私下召严庄入宫,屏退左右后秘密商议,寻求自保之策。严庄本就是个惯于劝人反叛的恶贼,近来又受安禄山鞭挞之苦,愤恨不已。他平日见安庆绪生性愚钝、容易操控,常暗自盘算:“若让他早日继位,便可凭我专权行事。”如今安庆绪来求计,他便动了歹心,想劝安庆绪行弑逆之事,却不好直接开口,只是沉吟不语。安庆绪再三追问:“我受父皇打骂还不算要紧,只怕他偏爱少子,将来有废立之举,先生务必给我出个长策才能无虑,还请不吝赐教。”

严庄慨然长叹道:“从来都说母亲受宠则孩子被抱,主上既宠幸段妃,自然偏爱段妃所生之子,将来废位之事必定会发生,殿下就别想继承大位了,只怕还有不测之祸,性命难保。”安庆绪惊愕道:“我没罪怎会如此?”严庄说:“殿下未曾读书,不知前代旧事,自古立一子废一子,被废的儿子有几个保得住性命的?总因猜疑忌惮,势必会赶尽杀绝,哪论你有罪无罪。”安庆绪闻言大惊:“若如此该怎么办?”严庄道:“以父亲的身份对待儿子,只能逆来顺受。”安庆绪问:“难道就无法逃避了?”严庄说:“古人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不过是说一家父子间教训督责时,若父母盛怒之下用大杖打来,若受重伤反使父母懊悔不安,还会让父母背负不慈之名,不如暂时逃避,所以说‘大杖则走’。如今父亲兼君主之尊,若起了杀子之心,只需一句话、一张纸就能成事,根本无处可逃,能逃到哪里去?”安庆绪道:“这非先生不能救我!”严庄说:“我若直言进谏,必定再遭鞭挞,还怕激怒主上,反加速灾祸,教我如何相救!”安庆绪道:“我是嫡出之子,若不能承袭大位已极可恨,怎肯连性命都丢掉?”严庄道:“殿下若能免于死亡之祸,便不会有废立之事了。”安庆绪道:“愿先生早示良策,我绝不束手待死!”

严庄假意踌躇半晌,说:“殿下既不肯束手待死,那若束手就必定会死,若想不死,就不能束手。俗谚说‘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话虽如此,但人逼到绝境就会生出计策。就像主上与唐朝皇帝,岂不是君臣?何况主上还曾是杨妃义子,也算君臣兼父子了,只因后来被逼迫得慌了,便不肯束手待死,竟起兵反叛,唐朝皇帝也奈何不了他,他不仅免于祸患,还攻城夺地、正位称尊,大快平生之志。由此推论,可见凡事须随时度势、敢作敢为,方可转祸为福,只是不知殿下能否行此万不得已之事?”安庆绪低头一想,说:“先生为我深谋远虑,我怎敢不从。”严庄道:“虽然如此,必须借一人之手,此人非李猪儿不可,我会秘密告知他。”安庆绪道:“凡事全仗先生扶持,迟则生变,越快越好。”严庄应诺,辞别出宫时,恰好遇见李猪儿在宫门首,便约他晚间到府中相商。

当晚李猪儿果然来到,严庄在密室置办酒菜,二人相对小饮。严庄笑问:“足下近日又挨了多少鞭子?”李猪儿愤然道:“别提了,我前后受的鞭子已不计其数,不知要被打到何时!”严庄道:“莫说足下,就连我身为大臣也常遭鞭挞,太子以储君之尊也屡被鞭挞。圣人说‘君使臣以礼’,又说‘为人父,止于慈’,主上这般作为,哪是对待臣子的礼仪、慈父的之道?如今天下尚未平定,万一内外人心离散,大事就完了!”李猪儿道:“太子还不知道,主上早已怀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之意,将来还有不可知之事。”严庄道:“太子岂会不知,日间正与我共虑此事。我想太子为人仁厚,若他早袭大位,我和你定有好处,不止免于鞭辱。怎地想个妙策,逼主上禅位于太子才好。”李猪儿摆手道:“主上如此暴戾,谁敢进此言,如何逼得了他。”严庄道:“若不然,我是大臣或许还略存体面,不便屡遭挞辱,足下身为内侍,将来不止于鞭挞,只恐他喜怒无常,一时断送了性命。”

李猪儿听闻,不觉攘臂拍胸道:“人生在世总是一死,与其无罪无辜俯首被杀,不如惊天动地做一场,拼得碎尸万段,也能留名后世!”严庄引他说出此话,便抚掌而起:“足下若真能行此大事,决不至于死,还能做个活命的功臣!只是你主意已定?”李猪儿道:“我意已决,但恐非太子之意,他顾着父子之情,怎肯容我胡为?”严庄道:“不瞒你说,我已启过太子,太子也因失爱于父怕有祸患,对我说‘凡事任你们做去’。我因知足下必与我同心,故特来相商。”李猪儿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晚便行动。趁他这两日因双眼作痛,不与女眷同寝,独宿便殿,正好动手。但他常藏利刃于枕畔,明晚先窃去,便可无虑。”说罢作别而去。

次日,严庄与安庆绪秘密约定在黄昏时分动手。安庆绪和严庄各自暗中携带短刀,借口奏事,径直走进便殿大门,值殿官员不敢阻拦。此时安禄山已在帏帐中安睡,双目失明的他不知来者何人。正当他准备发问时,李猪儿突然持刀冲入帐中,掀开被子——只见安禄山袒露着大腹。说时迟那时快,李猪儿举刀直砍其肚腹。安禄山剧痛之下,急忙伸手去枕畔摸利刃,却早已不翼而飞,只能用手撼动帐竿大喊:“这必定是家贼作乱!”话音未落,数斗肚肠已流出,他大叫一声,身子挺了几挺便气绝身亡,此时正是肃宗至德二载正月。可恨这贼子背君叛乱、屠戮忠良、虐害百姓,罪恶滔天,今日竟被弑而死,乱臣贼子遭此弑逆之报,实乃天道昭彰。后人有两首“挂枝儿”词说得好:

“安禄山,你本是张守珪的走狗,犯了死刑却侥幸留下驴头。怎敢拥兵逞强,学那虎争龙斗?你本就是狼子野心,人说你是猪首龙身的怪兽,到今日作孽的猪龙,竟死在猪儿之手!”

“安禄山,你辜负了唐明皇的宠眷,难道不记得拜母妃时,皇上钦赐的洗儿钱?怎么就想以燕代唐,霸占江山?可笑你打家贼的鞭子何其沉重,却怎禁得住刺穿大腹的刀刃太尖?只见你数斗肠流,为何没一点赤诚之心!”

安禄山被杀后,左右侍者正惊骇时,安庆绪与严庄已持短刀赶到,喝令众人不许声张。众人一来平日被安禄山鞭打虐待,今日正暗自庆幸他的死;二来见安庆绪和严庄做主,便都不敢妄动。严庄让人在床下掘了数尺深的坑,用毡子裹住安禄山的尸体埋下,告诫宫中之人不得泄露。次日一早,便宣称安禄山病情骤危,下令传位给安庆绪。于是安庆绪僭越登基,秘密派人将段氏与安庆恩缢死,假意尊安禄山为太上皇,重赏诸将官爵以收买人心。过了几日,才传出安禄山的死讯,命众臣不必入宫哭灵,从床下挖出尸体时,已腐烂不堪,便草草入殓发丧埋葬。

严庄见安庆绪昏庸无能,担心众人不服,便不让他与外人相见。安庆绪每日沉溺酒色,凡是安禄山宠爱的姬妾,都与他有不端行为。大小事务都由严庄决断,严庄被封为冯诩王。严庄以安庆绪的名义,派伪汴州刺史尹子奇率领十三万大军进攻睢阳城,睢阳太守许远向雍邱防御使张巡求救。

再说张巡在雍邱时,南霁云和雷万春已投入他麾下担任郎将。当皇帝车驾西巡时,贼将令狐潮进攻雍邱,张巡率领南、雷二人及诸将佐全力抵抗。令狐潮与张巡本是旧同学,便派使者送信,申述往日情谊,还说天下存亡未定,坚守孤城无益,不如早日归降。张巡部下有六位大将也劝他投降,张巡大怒,在堂上设天子画像,率众朝拜哭泣,晓以大义,众人皆受感动振奋。张巡于是斩杀来使,并将劝降的六将斩首,从此人心更加坚定。

坚守许久后,城中缺箭,张巡命人制作千余草人,蒙上黑衣,乘夜用绳子吊下城去。贼兵惊疑之下乱箭齐射,张巡遂得箭无数。次日夜晚,仍用草人吊下,贼兵都大笑不止,不再防备。张巡便挑选五百壮士吊下城,径直冲向贼营,贼兵猝不及防,顿时大乱,弃营而逃,被杀伤众多。令狐潮愤怒之下亲自督兵攻城,张巡派雷万春登城探视。雷万春刚听闻兄长雷海青殉难的消息,正哀愤交加,哭过之后便咬牙切齿地上城,刚举目观望,不料贼兵连发弩箭,他面上连中六箭,却仍挺然站立不动。令狐潮远远望见,以为是木偶人,直到见他用手拔箭,鲜血满面,才知是雷万春,大为惊骇。

不久,张巡亲自登城,令狐潮望着楼上喊道:“张兄,我见雷将军便知你军令森严,但天意又如何呢?”张巡说:“你连人伦都不懂,怎知天意?你平日也谈忠说义,如今忠义何在?不必多言,可即刻一决胜负。”说罢率兵出战,士兵皆奋勇争先,生擒贼将十四人,斩首八百余级。令狐潮败入陈留,残部屯驻沙涡,张巡乘夜袭击,又大破贼军,奏凯而回。

忽有探马来报:“贼将杨朝宗欲引兵袭击宁陵,断绝我军归路。”张巡便分兵守雍邱,自己率部星夜赶至宁陵,恰好许远也引兵前来,两军合战,昼夜数十回合,大破杨朝宗部,斩首数千级。捷报传至行在,肃宗下诏任命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许远也加官进爵,仍守睢阳。

此时尹子奇进攻睢阳,许远因兵少,派使者向张巡求救。张巡认为睢阳是要地,不可不坚守,便从宁陵引兵三千至睢阳,与许远所部合兵不过七千。张巡与南霁云、雷万春等将领合力出战,屡次得胜。张巡想放箭射尹子奇,无奈不识其面,便用篙杆当箭射去,贼兵以为城中箭已用尽,将篙矢呈给尹子奇,张巡因此认清其相貌,命南霁云射箭,射中尹子奇左眼。

自此许远将战守事宜全交张巡指挥。张巡真是文武全才,不仅善战更善谋,行军不拘古法,随机应变出奇制胜。他生性忠烈,每临战杀贼都咬牙怒恨,牙齿多有碎损,却还能在军务繁忙之际不废吟咏。一次登城楼时遥闻笛声,便作《军中闻笛》诗:“茹荛试一临,敌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

许远此前在睢阳城中积有军粮百余万石,后来被宗藩虢王李臣调走一半分给其他郡,许远虽不愿也无可奈何,因此睢阳城中粮少,此时已渐渐告罄,每人每日只给米一二合,混杂着茶纸树皮为食。

贼兵攻城更急,造了如虹般的云梯,让三百勇卒立于其上,推梯临城欲腾空而入。张巡早有预知,让人在城墙暗中凿了三个穴,等云梯将近,每个穴中伸出一根大木:一根木顶住云梯使其不能前进,一根木上有铁钩挽住云梯使其不能后退,一根木上置铁笼盛火药,发火焚烧,云梯当即中断,梯上军士被火烧后跌落而死。贼兵又造木驴攻城,张巡命人熔金汁浇灌,木驴登时熔化。凡此种种拒守之事,张巡都能应机立办,贼兵叹服其智,不敢再强攻,只在城外列营围困。张巡与许远分城而守,与众人同吃茶纸,不再下城。

当时大帅许叔冀在谯郡、贺兰进明在临淮都拥兵不救,而临淮离睢阳更近,张巡便命南霁云前往临淮借粮求救。

南霁云领命后,率领三十名骑兵出城突围。数万贼兵阻挡在前,霁云纵马直冲敌阵,左右开弓,箭无虚发,贼兵纷纷溃退,他遂突出重围抵达临淮,见到贺兰进明时涕泪横流地请求救援。谁知进明一来向来与许叔冀不和,担心分兵外出会被袭击;二来心怀妒忌,不想让许远、张巡成就大功,竟不肯发兵,也不借粮米,还说:“如今睢阳想必已经失陷,我即便发兵借粮,也来不及了!”霁云急切道:“睢阳正死守待救,大军速去,必定不会陷落。若真已失陷,我南八身为男儿,甘愿以死向大夫谢罪。”进明依旧不答应。

霁云愤然道:“睢阳与临淮如同皮毛相依,睢阳若陷,临淮也会遭殃,怎能不救?”说罢仰天恸哭。进明欣赏他的忠勇,想将他留下,便用好言抚慰,还命人设宴款待,奏乐劝酒。霁云大哭道:“我来时,睢阳城中已断粮一个多月了,如今即便独自进食,怎能下咽?大夫坐拥强兵,却无分灾救患之意,这岂是忠臣义士的作为?”说罢狠下心咬下自己一根手指,给进明看道:“我已无法传达主将的心意,请留下这根手指作为信物,我回去便与主将同死!”一时间指血与泪血泉涌而出,在座宾客都为之落泪。进明仍决意不救,又料想霁云留不住,便将他送走。

这真是千古可恨之事,所以至今张睢阳庙中,还铸有一尊贺兰进明的铜像,他裸体被绑,跪于阶下,任人敲打以泄此恨。后人也有两首“挂枝儿”词感叹:

“进明呵,你也吃着唐家的俸禄吗?众人盼你拯救灾危,他冒险来求救;谁知你拥着强兵,竟不肯相救。未见你兴师前往,倒想将他的勇士强留。可怜那南八男儿,十指只剩九根在手。”

“进明呵,你不顾千年的唾骂,任南八苦苦求救,你全不听他,眼睁睁看他把指头咬下。他当时临去空自咬指,我今日说来也恨得咬牙,真该把你这睢阳庙里的铜人,也狠狠敲打!”

南霁云从临淮奔到宁陵,与偏将廉坦率领数百步骑,冒死突围至睢阳城下,与贼兵力战,砍坏贼营才得以入城。城中人听闻救兵不至,无不痛哭,有人提议弃城而走。张巡、许远婉言劝谕众人:“睢阳是江淮的保障,若弃城而去,贼兵必定长驱东下,江淮就保不住了。况且我们众人饥饿疲惫,即便逃走也走不远,只会遭残杀!临淮虽不来相救,难道诸镇中就没有一个仗义的吗?不如坚守以待。只是城中绝粮,怎忍心让你们同受饥寒,如今任你们自便,我二人身为朝廷守土之臣,理应以身守城,不敢言去!”众人闻言深受感动,愿同心竭力坚守此城。

茶纸吃完了就杀马吃,马吃完了就张网捕雀、掘地找鼠吃,雀鼠也吃完了,张巡杀掉自己的爱妾,许远烹煮自家的僮仆,给士卒享用。人心愈发感怀,明知必死,却始终没有背叛之志。又挨过数日,军将们都瘦弱患病,无法拒守,贼兵于是登城。张巡向西拜了两拜道:“臣力竭了!不能保全城池报答朝廷,死后当化作厉鬼杀贼!”如今盛京慈仁寺所塑的青魈菩萨,赤发蓝面,口衔巨蛇,状如夜叉,据说就是张睢阳立誓化作厉鬼的形象。

城破后,张巡、许远二公及诸将都被擒获。尹子奇将许远解赴洛阳,张巡与南霁云等共三十六人都遇害。张巡至死神色如常,雷万春、南霁云都骂不绝口而死,其余十余人也无一肯屈节。后人有诗赞道:“张巡先殒固尽忠,许远后亡亦矢节。从死不独有南雷,三十六人同义烈。”

睢阳失陷三日后,河南节度使张镐的救兵到来。原来张镐听闻睢阳危急,兼程来援,还担心来不及,先派飞骑传檄给谯郡太守闾丘晓,让他速率本部兵先去。闾丘晓向来傲慢凶狠,不遵节制,竟按兵不动。等张镐赶到,城已破三日。张镐大怒,令武士擒来闾丘晓,在军前杖杀。

第95回 李乐工吹笛遇仙翁 王供奉听棋谒神女

人生在世,并非只有忠孝节义、功勋事业和道德文章能够流芳后世、永垂不朽。即便只是微小的一技之长,若能专心致志钻研,也足以超越同类、独步一时。而且当技艺精妙入神时,不仅能得到君主的赏识,甚至可能感动神仙,让自身经历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

张镐杖杀闾丘晓后,便写信给贺兰进明,斥责他不救睢阳。此时恰好听闻朝廷有旨,命张镐镇守临淮,让贺兰进明移驻别处。张镐于是率兵攻打睢阳城,与尹子奇大战。激战正酣时,忽然阴云密布,寒风扑面,贼兵都听到鬼哭神号之声,空中仿佛有鬼神之兵前来冲击,顿时大乱,四散奔逃。

尹子奇兵败,只得弃了睢阳城,退往陈留。没想到陈留百姓痛恨他荼毒睢阳、痛惜忠良被害,竟出其不意发动攻击,斩杀尹子奇后开城投降。张镐安抚百姓完毕,分兵留守,随后率军回镇,并将睢阳死难诸臣的事迹详细上奏朝廷。此时恰逢上皇有手诏送到肃宗行在,命令褒奖录用死节之人。

上皇在蜀中,因身边少了杨贵妃,时常愁闷。梨园子弟又大半散失,侍奉的人不多,更添不快。幸好有高力士日夜陪伴,时常劝解。听闻安禄山焚毁祖庙、杀害宗室、残虐臣民,上皇捶胸顿足,十分哀痛。随后又传闻安禄山已死,便叹恨道:“朕恨不得亲手将此贼碎尸万段!”

上皇追念故相张九龄,当年他曾说安禄山有反相,不应赦免其死罪,真是先见之明。当时若听从他的建议,何至有今日之祸。于是特遣中使前往曲江,到张九龄墓前致祭,还亲自撰写了祭文,让中使带到墓前宣读。

上皇派遣祭祀张九龄后,又厚待他的家人,随即降下手诏,命朝臣查录所有死难忠臣,申报给新君并加以抚恤,不得遗漏。听闻雷海青在凝碧池殉节,上皇赞叹不已。张野狐趁机启奏:“梨园旧人黄幡绰之前被贼囚禁,如今从东京逃来,想要觐见陛下。但因失身陷贼,怕陛下治罪,所以犹豫不敢前来。”

上皇道:“你们俳优之辈,怎能都像雷海青那样殉节?失身贼中,不必过分苛责。黄幡绰既然从贼中逃来,一定知晓雷海青殉节的详情,朕正想问他,可宣他进来。”左右领旨,将黄幡绰宣到。黄幡绰在阶前叩首,流泪请罪。

上皇赦免了他的罪,问道:“雷海青在凝碧池殉节时,你也在那里吗?”黄幡绰道:“此事臣亲眼目睹。”上皇便让他详细奏来,黄幡绰就把安禄山如何设宴奏乐、众乐工如何伤感落泪、安禄山如何要杀落泪之人、雷海青如何大哭并抛掷乐器骂贼而死等事一一奏闻。

上皇叹息道:“海青竟能如此尽忠,那班张均、张垍之流,真是禽兽不如!”又问黄幡绰:“你当时也落泪了吗?”黄幡绰道:“触目伤心,怎能不落泪?”

此时内监冯神威在侧,以前黄幡绰曾在言语中戏耍过他,心中不悦,便奏道:“这话是假的。奴婢听闻,幡绰在贼中对安禄山极其谄媚。安禄山在宫中梦到纸窗破碎,幡绰解释说这是照临四方的征兆;安禄山又梦到自己所穿袍袖很长,幡绰又解释说这是‘垂衣而天下治’。如此阿谀奉承,岂是会落泪的人?”

上皇随即问黄幡绰:“你果真说过这些话吗?”黄幡绰本就是个极滑稽善戏谑的人,平日在御前就惯会插科打诨、取笑逗乐,此时若惊惶抵赖就没意思了。他不慌不忙,从容奏道:“安禄山确实做了这两个梦,臣也确实说了那些话。臣因安禄山做了这两个不祥的梦,知道他必定失败,所以不直言取祸,只用巧言应对,正是想留下这微小的身躯,再次目睹陛下天颜。”

上皇道:“怎么见得这两个梦不祥,你就知道他必定失败?”黄幡绰道:“纸窗破碎,是说他不容继续伪装;袍袖过长,是说他难以施展手段,这难道不是必败的征兆吗?”上皇听了,不觉大笑,于是命他仍旧侍奉御前。

自此,上皇时常让黄幡绰在身边,询问东西二京的事情。黄幡绰担心触动圣心,应答时便夹杂诙谐之语,常逗得上皇发笑。

忽然一日,又有一个梨园旧人前来,你道是谁?原来是笛师李谟。圣驾西行时,李谟带着一个随从奔走追随,不想走慢了没跟上,落在后面。遇到哥舒翰的败残军马冲来,前路难行,慌乱中无处逃匿,只好暂时躲进一个山谷中的古寺里。寺僧得知他是御前供奉之人,不敢怠慢,留他暂住了五七日。

一晚月朗风清,随从先去睡了,李谟心中烦闷,还不想睡,又喜爱这风清月白的夜景,徘徊观赏了一阵,便从行囊中取出平日吹奏的笛子,独自走出寺门,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台上坐下吹了起来。笛声嘹亮,响彻山谷。刚吹完,就见园林中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大步流星来到近前,仔细一看,竟是个虎头人!

李谟大惊,那虎头人身穿白褡单衣,露腿赤足,在寺门槛上伸开腿坐着,说道:“笛声很妙,可再吹一曲。”李谟此时不敢不吹,只得定了定神,吹起一套繁复的曲调。虎头人听到畅快处,不觉瞑目睡去,横卧在门槛上,片刻间鼾声如雷。

李谟想跨进寺门,又怕惊醒他惹麻烦,回首四顾,没处藏身,只得将笛子放在草丛间,用尽气力爬上大树,一直爬到极高处,借树叶遮掩,伏在那里。

没过多久,虎头人醒了过来,发现吹笛子的人不见了,懊悔地说:“真遗憾没有早点吃掉他,让他跑掉了。”于是站起身,朝着空中长啸一声,就有十多只老虎腾跃着来到他面前,低着头趴在地上,像是在朝拜。虎头人说:“刚才有个吹笛子的小孩,趁我睡熟的时候逃跑了。我刚才在门槛上躺着,料想他不敢进寺,一定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们分路去搜捕他。”众虎于是四散奔去,虎头人依然蹲坐在那里不动。

大约五更之后,众虎都回来了,都作人言说道:“我们四路追寻,没有找到。”正说着,恰好月落,斜照之下,看到树上有人影。虎头人笑道:“我还以为有云行雷掣,原来在这里!”于是和众虎望着树上,跳起来抓取。幸好那棵树很高,它们跳跃着抓不到。李谟此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几乎从树上掉下来,只能紧紧抱着树枝。

正在危急时刻,忽然听到空中有人大声喝道:“这是御前之人,你们这些孽畜,不得猖獗!”于是虎头人和众虎一时间都惊慌散去。过了一会儿,天亮了,仆人来找他,李谟才从树上下来。幸好那支笛子还在草丛里,没有损坏,他便仍旧收了起来。

李谟受了这场惊吓,病了好几天。病好之后,正要动身,恰好有旧日相识的京官皇甫政,新任越州刺史,在赴任途中偶然来到山寺借宿,遇见了李谟。两人互叙寒暄,皇甫政问李谟:“你打算去哪里?”李谟说:“打算西行,追随皇上的车驾。”皇甫政说:“近日西边一路兵马众多,怎么能冒险前行?不如先和我一起到越州暂住,等稍微平定一些,再西行也不迟。”李谟答应了,于是告别寺僧,跟着皇甫政曲折来到越州,就住在刺史署中。

越州有个镜湖,是名胜之地,皇甫政公事之余,常和李谟到那里观赏。李谟说:“湖光惹人喜爱,尤其适合在月夜观赏。”皇甫政点头说:“我也正想在月夜泛舟湖上游玩。”于是在月明之夜,在舟中备下酒肴,约集同僚,同李谟一起泛舟湖上饮宴。但见月光如水,水光映月,船在湖中游弋,如同在空际遨游,正合了苏东坡《赤壁赋》中的两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众官饮酒到半酣,都想听李谟吹妙笛,说:“当年勤政楼头一曲笛音,止住了千万人的喧哗,天下传闻这是绝技。今晚有幸相聚,切勿吝惜赐教。”皇甫政笑道:“李君所用的笛子,我已经携带在此了。”众官都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李谟谦逊了一番,取出笛子吹了起来,那声音美妙,真足以怡情悦耳,听者无不啧啧称叹。

一曲刚终,只见前面有一叶扁舟,一个童子划着船前行,船上站着一个老翁,口中高声叫道:“好美妙的笛音,能否容我登舟一听?”众人在月下看他:胡须稀疏,相貌堂堂,身着野服,头戴葛巾,绝似仙家的装束;敞开衣襟,挥动着拂尘,更有一番名士的风流。果然顾盼之间不同寻常,言谈不俗。

众官看了,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不敢轻视,立即请他到大船中,以礼相见。老翁说:“山野之人,多有唐突,希望不要见罪。”众官请他坐下,老翁说:“我偶然在月下游玩,忽然听到笛声甚佳,所以冒昧至此,想要说些看法。”李谟说:“拙技不足一听,承蒙老丈闻声而来,定是知音,正想向您请教。”

老翁说:“刚才所吹的是《紫云回》曲,这调出自天宫,如今尊官已尽得其妙,但在婉转之际,未免稍微涉及番调,为什么呢?”李谟惊叹道:“老丈真是精通音律,我初学笛子时,所跟随的老师确实是番人。”老翁说:“笛,就是‘涤’,是用来涤除邪秽而归于雅正的,怎么可以杂以番调呢?应该全部脱去为好。”李谟拱手道:“谨受教。”

老翁问:“尊官所吹的笛子,是平日惯用的吗?”李谟说:“这笛子是紫纹云梦竹所造,出自皇上所赐,正是平时用熟的。”老翁说:“紫纹竹生长在云梦之南,在每年七月望前生,但今年七月望前生的,必须在明年七月望前砍伐,如果过期砍伐,那么它的音色就会滞涩;如果先期砍伐,那么它的音色就会浮浅。刚才细听笛音,颇有轻浮之意,应当是先期砍伐的。这笛子只可吹和平繁縻的曲调,如果吹金石清壮的曲调,笛管必将碎裂。”

众官听了,都不肯相信,李谟口中虽然应着,心里也还半信半疑。老翁说:“你们如果不信,老朽请试一吹。”说罢,便取过李谟所吹的笛子,吹起一曲金石调,果然声音清壮,足以让潜龙起舞、寡妇哭泣。李谟与众官都听得呆了。等到吹到入破之时,众人正听得入神,忽地“刮刺”一声,笛子裂成两半,众人这才惊叹信服。

老翁笑道:“损坏了佳笛,这可怎么办?老朽偶然带了两支笛子在此,当把其中一支奉偿。”于是从衣裾中取出两支笛子,一支极长,一支稍短,就把短的送给李谟说:“请试试吹奏。”李谟接过来,略一吹弄,果然应手应口,远非其他笛子可比,心中欢喜,再三称谢。

皇甫政笑道:“从来说宝剑赠与烈士,红粉寄与佳人。老丈既然把我的朋友当作知音,何不把那一支也惠赐给他?”老翁说:“不是敢吝惜,其实那一支笛子,不是人间所能吹奏的;即使相赠,也未必能吹。”李谟说:“小子愿意一试。”老翁便把那支笛子递过来,李谟吹了再三,都不入调,而且也不怎么响亮。

老翁说:“这不是人间的笛子,本来就不容易吹奏。”李谟说:“这笛子想来非老丈不能吹,一定要求您赐教。”老翁摇头道:“人间吹不得。”李谟问:“人间吹了会怎么样?”老翁笑道:“尊官前日在山谷中所吹的,不过是人间的笛音,尚且有虎妖闻声而至;如今在湖中吹动那支笛子,岂不是要大惊蛟龙?”

众人闻言,都说:“不信有这等事。”老翁说:“你们如果一定要听,老朽试略吹一下;倘若有变动,希望不要惊讶。”于是取过那支笛子,信口一吹,声音震耳,树头宿鸟都惊飞叫噪;吹到五六声之后,只见月色惨黯,大风顿起,湖水鼓浪,巨鱼腾跃,全船的人都大为惊骇,都说:“莫吹罢!莫吹罢!”老翁呵呵大笑,收过笛子,起身告别,众人挽留不住。

李谟说:“还不曾拜问尊姓大名。”老翁笑道:“前晚在空中喝退虎妖的就是我,不需要再问姓名。”说完,耸身跃入小舟,童子划船如飞,顷刻间就不见了。众人又惊又喜,都赞叹李谟的妙笛能使仙翁来降。

李谟自得了仙翁所授的笛子,技艺更加精湛。皇甫政因为他是御前侍奉的人,不敢久留,打听到路途稍通,就资助盘费,送他起行。没过多久,李谟来到蜀中,先投谒高力士,被引至上皇驾前朝见。上皇怜悯他一路跋涉而来,赐给他衣帽,仍令他侍奉御前。

李谟将途中遇仙之事,从容启奏。上皇本就喜好神仙,听闻他的奏报,十分叹异。高力士趁机奏道:“老奴从前听说翰林院的棋待诏王积薪,也曾在旅途中遇仙。”上皇说:“这事朕没有听说过,王积薪如今在这里,当面问他。”于是传旨,宣王积薪觐见。

王积薪是长安人,原本是世家大族的后裔。他从小就喜好下棋,多次向擅长下棋的人请教,于是成为了下棋高手。少年时,他曾和四五位贵族子弟在长安城外一个有名的园亭中宴会。正当畅饮之时,忽然有一个人骑马来到园门口下马,昂首挺胸地走进来。看他的打扮,不文不武,对着众人拱手笑道:“诸位雅兴聚会,我本不该来打扰;只是因为口渴,想讨杯酒润润喉咙,不知肯不肯赐给我?”王积薪见他气度不凡,知道不是普通人,不等众人开口,就先起身迎接作揖,请他坐上座。那人也不推辞,便坐下了。王积薪取大杯斟酒送上,那人接过来一饮而尽,叫再斟酒。王积薪一面再斟酒,一面供他吃菜。那些众少年都是贵公子,平日不把人放在眼里,如今见此人突然到来,又很傲慢,心中都愤愤不平。但不知他是什么人,又不敢上前询问。其中一个少年便举杯出令说:“我们各自说家世,最尊贵显达的,饮三杯,请客人先讲。”那人笑道:“我请先饮三杯然后再说。”王积薪便让童子快斟酒。那人连饮三杯,起身离座,向众人拱手道:“我高祖是天子,曾祖是天子,祖父是天子,父亲是天子,我本身也是天子。”说完,大步出门,上马疾驰而去。众人正面面相觑,惊讶不已,早有内监和侍卫等人,策马前来寻问。原来那时玄宗常微服私访。这一天他改换衣装,出城游玩,因而偶然与众少年相遇。次日,玄宗命高力士查访得知,那敬酒的少年是王积薪,特召他入宫觐见,给予丰厚赏赐,并且说:“那些少年自夸家世,真是乞丐相,只有你高雅令人喜爱。”于是命送他到翰林院读书,后来知道他擅长下棋,便任命他为棋待诏。

王积薪有了这样的遭遇,每日侍奉皇帝;等到安禄山作乱,皇帝向西巡幸之时,众多官员随行。王积薪带着一个老仆,随众人奔走。无奈蜀道险峻狭窄,每当休息住宿时,旅店多被贵官占住,王积薪只得沿途向民家借宿。一日绕路走了很远,沿着山溪前行,不知不觉走进一个荒村。当时已近黄昏,那村中只有一户人家,三间茅屋,柴门半掩。王积薪主仆敲门求宿。里面走出一个老婆婆,说道:“这里只有我和一个儿媳妇住着,本不该留外客在此。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住宿的地方,客官可暂且在廊檐下住一夜吧!”王积薪道谢说:“这样就足够了!”婆婆拿来些茶汤和几个面饼供给客人,道了晚安,关上柴门,自己进去了。王积薪听到她婆媳二人各自在一间屋里,各自关门睡觉。王积薪主仆睡在廊下,老仆早已睡着,王积薪辗转未眠。忽然听到那婆婆叫应媳妇说:“良宵无法消遣,我和你下一局棋怎么样?”媳妇答应说:“既然如此,很好。”王积薪惊讶道:“乡村妇女,怎么懂得下棋?而且二人东西各住,怎么对弈?”便爬起来从门缝里看,里面黑洞洞的,都已灭烛了,于是把耳朵贴在门扉上细听。听到婆婆说:“让你先下。”媳妇说:“我在东五南九下子了!”停了半晌,婆婆说:“我在东五南十二下子了!”又停了半晌,媳妇说:“我在西八南十下子了!”又停了半晌,婆婆说:“我在西九南十四下子了!”每下一个子,都要思考很久,夜到四更,共下了三十六子,王积薪一一秘密记下。忽然听到婆婆笑道:“媳妇你输了,我只胜你九子罢了!”媳妇说:“我错算了一步,本来应该输。”从此寂静无声。

天明开门,王积薪整理衣服进去拜见,看那婆婆鬓发斑白,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乡村老妇。王积薪请求见她的媳妇,婆婆立即叫媳妇出来相见,你道那媳妇是什么模样?虽是村家装束,却自然光彩动人。举止安闲,不亚于闺中的秀女;丰姿潇洒,也如同山林间的风度。如果遇到楚襄王,定会怀疑是神女;即使不是蓝桥驿,也宛如是云英。

王积薪相见后,就叩问下棋的道理。婆婆说:“我们婆媳无法消遣这良宵,偶尔对局,怎么值得让贵客听闻?”王积薪再三请教,婆婆说:“下棋虽是小技艺,其中自有妙理。尊官既然喜好这个,必定擅长这个,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布局下子,让我看看,或许能进一言商议。”于是取来棋局棋子,王积薪用尽平生的本事布置,还没下到四五十子,只见那媳妇微微含笑,对婆婆说道:“这位客人可以教他人间常见的局势。”婆婆于是指示攻守杀夺、救应防拒的方法,意思很简略,但都是平时思虑所不及的。王积薪还想请教,婆婆笑道:“只这些就已无敌于人间了!皇帝车驾已前行,客官可速去。”王积薪称谢告别。走不出十几步,回头看时,茅舍柴门都已不见。才知道是遇到了仙人,不胜叹诧。

王积薪自此下棋技艺绝伦。当日上皇因高力士提及,特召王积薪当面询问此事。王积薪把上述事情奏闻,黄幡绰在旁听了插科打诨道:“下棋称为手谈,那家妈妈媳妇,却又是口谈,真是怪事。”上皇笑道:“常人下棋,以手为口,必须用眼看;不像仙人下棋,以口为手,不需要用眼睛。”王积薪道:“臣常布置她们婆媳对弈的局势,即使费尽心思,推算她们所说九子胜负的说法,终究不能明白。”上皇道:“这必定不是人间常见的局势,把它存下来等待以后有见识的人吧。”高力士道:“积薪当年饮酒,曾遇到圣人,今日下棋又遇到仙人,怎么这么多好遭遇。”上皇道:“李谟所遇吹笛仙翁,积薪所遇下棋婆媳,都是仙人,但不知是什么仙人。此时若张果、叶法善、罗公远辈有一人在此,必定知道其来历。”

正闲谈间,肃宗派使者来奏说,永王李璘谋反,在江南称帝。上皇大怒,命令迅速遣将讨伐。不一日,有中使啖廷瑶,赍奉肃宗告捷表文,奏称广平王与郭子仪屡次战胜贼兵,又得到回纥助战,已收复西京。如今即将移兵东向,将要一并收复东京。上皇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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