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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按照姐姐的提议,选了个日子,动用贾家的钱财,举办了一场黄箓大醮,超度商、贾两家已故的亡灵,法事持续了七天七夜。当晚,商功父梦见贾廉访前来道谢:“多亏舅舅做法超度,两家亡魂都得以投生善处,我也摆脱了苦海,将随缘投生去了。”商功父看去,贾廉访衣着整齐,不再是之前蓬头垢面的囚犯模样。醒来后,他将此事告诉家人,商小姐也说:“我昨晚也梦到公公,他说的话和你一样,看来报应之事千真万确。”

从那以后,商功父一心行善,虔诚敬奉神佛。到了八十多岁时,他又见到了之前的公吏,手持一纸文书前来,说要请他赴任。依旧是数百士卒簇拥着前来迎接,和之前梦中在江上的景象一模一样。商功父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无病而终,想必是前往阴间做了神道。

明明是近亲,却忍心欺骗孤儿寡妇,到了这种地步,良心早已丧失殆尽。如果善恶到头没有报应,上天便会借巡江之职,让正义得以伸张。

卷二十一 许蔡院感梦擒僧 王氏子因风获盗

俗话说:“狱本易冤,况于为盗?若非神明,鲜不颠倒!”天地间的事情,最难以捉摸、容易产生冤屈的,莫过于刑狱案件。审案的官员往往仅凭自己的主观判断,认定某人有罪,便坐在公堂上严刑逼供。自古就有“棰楚之下,何求不得”的说法,无论什么案件,在酷刑之下,犯人往往只能被迫认罪。虽说重大案件会经过多次审讯,但大多是依照既定的推断来处理,真正能够为犯人伸冤的情况少之又少。尤其是涉及盗贼的案件,更是容易冤枉好人。一旦官员认定某人有嫌疑,那么此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视为可疑,越辩解越像有罪之人。除非有天理昭彰,出现神明显灵之类的特殊情况,否则真相很难大白。若仅依靠审讯来断案,不知有多少人含冤而死,却无处申诉。

记得宋朝隆兴元年,镇江军将领吴超驻守楚州,魏胜在东海与金兵对峙。由于军中缺乏赏赐的财物,便派统领官盛彦前去领取。别将袁忠押运着一担金银财宝,从丹阳出发前往楚州。盛彦到船上拜见袁忠,看到船中白花花的财物堆积如山,不禁笑道:“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么多金帛装满船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袁忠回应道:“这是官物,谁敢轻视?”盛彦开玩笑说:“我今晚就派壮士来把这些财物取走,看你能怎么办?”袁忠也笑着说:“有胆子就来取,随便拿!”两人说笑一番后便分别了。

没想到,当晚真的有二十多个强盗跳上袁忠的船,将他捆绑起来,抢走了船上的四百锭白银。第二天,袁忠到帅府向吴帅哭诉,说:“昨晚统领官盛彦带领人抢走了我船上的四百锭银子,还把我捆绑起来,恳请大帅追回财物,治他的罪!”吴帅问:“你怎么确定是盛彦干的?”袁忠说:“前日我的船从丹阳到达,盛统领就来拜见。他一看到银子,就动了心,还亲口说今晚派壮士来取。我当时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夜里真的有人上船抢劫,不是他还能是谁?”

吴帅听后大怒:“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人!”立刻派了四个捕盗人,将盛彦及其随行的亲校全部捆绑起来。军令如山,无人敢违抗,一千多人被押解到辕门,带到堂下。盛彦询问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吴帅说:“袁忠控告你带领兵校抢劫了他船上四百锭银子,你还说无罪?”盛彦辩解道:“哪有这种事!我虽然官职低微,但也是朝廷命官,怎会不懂得法度,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袁忠跪下作证说:“你白天刚说了那样的话,晚上就发生了盗窃案,还能推给谁?”盛彦说:“我白天见你财物外露,所以才开玩笑,怎么会真的去做?”吴帅说:“这种事岂能当作玩笑?肯定是你心里有了想法,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盛彦慌乱地说:“如果我真的要抢劫,怎么会事先泄露口风?”吴帅怒道:“就是因为你动了贪念,才会不自觉地说出来。这么大的事,料你也不肯主动招认!”随即喝令用刑。盛彦杀猪般地喊着冤屈,但吴帅根本不听,对他严刑拷打,手段极其残忍。盛彦实在熬不住刑罚,只好招认:“我不该见财起意,带领亲兵在夜里抢劫,情况属实。”接着,吴帅又对盛彦带来的亲校逐个用刑,有的人扛不住认了罪,有的人坚持不认罪。那些不认罪的人,反而遭受了更多的酷刑,最终也只能被迫画押认罪。

等到追查赃物时,却一无所获。把盛彦等人的行囊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吴帅又对他们施加刑罚,盛彦无奈之下,只好随口编造:“当时有个亲眷去湖湘,我把银子全部交给他去贩鱼米了。”吴帅记录下口供,按照军法,等不到追回赃物定罪,就在三日内将盛彦押赴刑场,斩首示众。盛彦只因一时玩笑,就落到如此下场,真是“浑身是口不能言,遍体排牙说不得”。

且说镇江市上有个破落户,名叫王林,生性无赖,专门在扬子江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的妻子年轻貌美,在店里卖酒,私下里与几个年轻男子有不正当往来。一天,王林外出,他妻子正与邻居的一个少年在房中亲密,两人搂搂抱抱。可七岁的儿子在房里玩耍,不肯离开。王妻骂道:“小淘气,还不赶紧出去!”儿子正玩得开心,哪里肯走?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了些不对劲,便气呼呼地说:“你们自己要做坏事,关我什么事?非要来碍着我!”王妻被说中了心事,觉得很尴尬,起身赶过去,打了儿子几下,把他推了出去。

小孩子被打得生疼,抱着头大声哭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王妻恼羞成怒,顾不上与少年温存,抄起一根擀面杖就追了出去。小孩子一边哭喊一边跑,跑到街心时,头上又挨了一下。他捂着痛处,喊道:“你们家做了什么好事?还来打我!好好的灶头拆开了,偷了别人家许多银子藏在里面,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他叫嚷的时候,王妻听到他说出了藏银的秘密,急忙跑到街心,把他拉了回去。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捕快听到,捕快跑去告诉同伴:“小孩子这话不像是编造的,肯定有蹊跷。现在袁将官丢了四百锭银子,冤枉盛统领抢劫,马上就要处决了,却一直没找到赃物。这个王林是惯犯,说不定和这事有关。我们去他店里探探消息。”于是,五六个捕快一起来到王林的店里买酒。喝到一半时,他们大声喊道:“店主人!弄些鱼肉来下酒。”王妻回应:“我店里只有素酒,没有荤菜。”捕快说:“又不是白吃你的,为什么不肯?”王妻说:“家里确实没有,变不出来,谁说要白吃了?”

一个捕快借着酒劲,故意找茬,站起来说:“我不信没有,我去看看!”说完就往店里走,另一个捕快假意劝阻,他却已经冲进厨房,故意撞向灶台,一块砖掉下来摔得粉碎。王妻见状生气地说:“谁家没有个内外之分?喝了点酒就没了分寸,跑到人家厨房把灶台都撞坏了!”捕快却换了副笑脸说:“店家娘子,别生气,灶台是小事,我帮你修好。”说着就伸手去摸灶台的碎处,王妻慌忙用手去遮挡:“不用麻烦,我们自己修就行!”

捕快看出不对劲,不由分说,用力一推,把灶角都推倒了,里面露出一堆白晃晃的大银锭。捕快们吹了声口哨:“在这里了!”众人一起围过来查看,先把王妻绑了起来,正准备去找王林,只见王林冲了进来,喊道:“谁在我家捣乱!”捕快们一看是王林,喝道:“抓住他!”王林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捕快们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用绳子捆了起来。众人干脆把灶台彻底扒开,取出银子一数,正好四百锭,一点没少。他们将人赃俱获,一起押解到帅府。

吴帅审问口供,王林招认:“抢劫袁将官船上的银子,确实是我干的。”继续追查同伙,发现就是平日里与他妻子有往来的一伙恶少年,一共二十多人。捕快们秘密行动,将他们全部抓获。这些人招供的情况一致,吴帅按照军法处置,将他们立即斩首,王林的妻子也被官府变卖。这时,大家才知道之前冤枉了盛统领和他的亲校,赶紧将他们释放出狱。如果不是这天王林败露,再过一晚,盛统领和他的亲校就人头落地了。由此可见,断案绝不能仅凭疑心就随意冤枉好人。

接下来要说的,也是一桩盗窃案。这起案件中,有两个人被怀疑,后来多亏清官明察秋毫,才辨明真相,其中的曲折颇多,且听我慢慢道来。

明朝正德年间,陕西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王爵,弟弟叫王禄。他们的祖父曾是贡生出身的知县,退休在家;父亲是盐商,父母都健在。王爵有个儿子叫王一皋,王禄有个儿子叫王一夔。兄弟俩小时候都读过书,王爵考中了秀才,而王禄学业荒废,却擅长做生意和算账。父亲便带他去山东经营盐业,见他办事能干,后来父亲不再亲自前往,就拿出一千两银子,让他独自去山东做盐商,还派了两个得力的家人随行,一个叫王恩,一个叫王惠,这两人都阅历丰富,经常在江湖上奔波。

王禄到了山东后,主仆三人精明能干,善于算计,又赶上好运气,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赚了不少钱。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王禄手头宽裕,又觉得赚钱容易,便开始沉迷于享乐。他结识了两个风尘女子,一个叫夭夭,一个叫蓁蓁,与她们整日厮混,后来干脆花钱包下她们。他还给家人王恩、王惠各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名义上是家人媳妇,负责服侍夭夭和蓁蓁,实际上王禄经常与她们厮混,王恩和王惠很少有机会与自己的妻子相处。兴致高的时候,四人同处一室,行为放纵。他们日夜饮酒作乐,生活毫无节制,不到两年,王禄就患上了痨病,身体越来越差,眼看就要不行了。王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让王恩寄信回家,让儿子王一夔跟着王恩来山东,交接生意账目。

王爵看到弟弟书信中提及赚得的银子数量可观,不禁心动,暗自盘算:“侄儿年纪还小,就算去了山东,恐怕也难以妥善处理事务;再说弟弟病得这么重,万一等不及侄儿赶到就离世,那些银子岂不是要散失?”他决定自己先动身前往山东,让儿子一皋陪伴王一夔随后出发。于是,王爵吩咐王恩:“你陪着两位小官人慢慢收拾,稍后一同前来。我先连夜赶去见二官人。”正是这一决定,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变故——白面书生意外命丧他乡,身着黑衣的佛门弟子竟蒙冤入狱。真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若不是兄弟二人沉迷声色,又怎会双双客死异乡?

经过多日跋涉,王爵抵达山东,见到了弟弟王禄。此时的王禄虽已病入膏肓,但还尚未咽气。这种因沉溺酒色染上的病症,虽注定无法治愈,却也不会立刻致命,往往会在病痛中煎熬许久。所幸兄弟俩还能在临终前见上一面,王禄见到哥哥,眼泪夺眶而出。王爵看着病榻上的弟弟,悲痛地说:“怎么就病成这样了?”王禄说:“小弟命不好,重病缠身,一直强撑着,就是为了等亲人见上最后一面。如今哥哥来了,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王爵又问:“贤弟在外这么久,赚了不少钱,都是你辛苦所得。如今病情危急,万一有个不测,有什么遗言要我转告父母?”王禄感慨道:“我离家远游,没能在父母兄长面前尽孝悌之道,一心只想着赚些钱财,才落到这般田地。听哥哥说我辛苦,单是这句话,再累我也不抱怨了。这里有原本的一千两银子,麻烦哥哥带回去交给父母,就当是我尽的赡养之责。剩下的三千多两利银,分给我儿子一夔和侄儿一皋,一人一半。幸好哥哥来了,银子有了托付,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交代完后事,王爵让家人王惠将银子仔细清点。王禄因说了太多话,气息愈发微弱,挨到黄昏时分,便没了气息,离开了人世。王爵和王惠抱头痛哭,与王禄厮混的四个女子也陪着落下了几滴眼泪。

王爵吩咐王惠去购置一副上好的棺木装殓王禄。下棺时,王爵借口当日时辰不利,让王惠将四个女子锁在一间房内,不许任何人出来探视。直到殡殓完毕,才将她们放出。随后,他叫来夭夭、蓁蓁的老鸨,让她们写下字据,将两人领走。另外两个女子,也让原来的媒人送回了娘家。王爵全然不顾王惠对女子的不舍,也不管还未与王恩道别,一门心思只想尽快处理完事务启程回家。

当下,王爵与王惠开始收拾行李,将五百两银子装在一个大匣子里,又把一百多两零碎银子和两副金首饰放在随身行囊中,留作路上花销。王惠心生疑惑,问道:“二官人赚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只有这些?”王爵解释道:“路上不太平,剩下的银子我自有办法妥善藏好,等回到家就能取出来,所以现在只留了这些在外面。”王惠又说:“既然大官人有办法,何不把这五百两也藏起来?路上的盘缠够用就行了。”王爵说:“一个大客商运送棺木返乡,要是看起来连几百两银子都没有,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怀疑。到时候被人仔细盘问搜查,就麻烦了。不如把这个匣子放在行李里,看起来沉甸甸的,别人就不会再怀疑还有其他钱财了。”王惠听后,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商量妥当,便去雇了一辆车,车夫名叫李旺。车上载着王禄的棺木,装满了行李,王爵和王惠各自骑着马,跟在车旁一同赶路。一路向西,来到曹州东关的一家饭店歇脚,将车子停放在店内的空地上。

车夫李旺赶了多日的车,早就留意到那个匣子十分沉重,猜到里面装的是银子。于是,他趁半夜众人熟睡之际,抱起匣子,扔下车子,逃之夭夭。第二天清晨,客人起床后叫李旺来推车,却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王爵急忙检查行李,发现唯独那个装着五百两银子的匣子不见了。

王爵质问店家:“那个匣子里装着五百两银子,你也脱不了干系!”店家辩解道:“如果是在小店内失窃,自然该由小店负责查找归还。可这次是车夫跑了,车夫是客人在半路上雇的,和小店有什么关系?”王爵觉得店家说得在理,便说:“就算与你无关,也是在你店内丢的东西,你得给我们指条去找他的路。”店家问:“客人,这车夫是从哪里雇来的?”王惠回答:“是在省城雇的从北方返回的车子。”店家说:“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往东走,多半还在向西的路上。而且他带着重物,走不快,赶紧去追,说不定还能抓住他。不过最好报官,让官差帮忙,这样抓到人时才不会出岔子。”

王爵说:“这不难,我穿上生员的衣服,和你一起去禀告州官,派个捕快就行。”店家得知王爵是生员,说道:“原来是一位相公,那就更方便了。”王爵一打听,州官竟然也是陕西人,不禁喜道:“是同乡就更好办了。”

王爵写了一张名帖,又写了一份失状。州官念及同乡情谊,格外上心,立即派捕快李彪跟随王爵一同追捕贼人,还下令必须将人抓获,否则不予结案。王爵请店家另外雇了个车夫,推着车子,告别店家,与公差李彪三人继续赶路。

来到开河集后,王爵说:“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去寻访贼人?不如找个大旅店安顿下来,稳住脚跟,再分头去打探消息。”李彪赞同道:“相公说得对。这贼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找不到贼人,相公也走不了。这里有个张善店,规模很大,先把装着棺木的车子停在那里,相公也住上两天。我们四处去寻访,有了线索,再回来向相公禀报。”王爵点头称是,让王惠吩咐车夫将车子直接推进张善店内。

店主张善出来迎接,李彪叮嘱道:“这位相公是州官的同乡,护送灵柩回乡,有公务在身,要在这里停留两天。你们店里找两间干净舒适的好房,我们要住,一定要好好招待。”张善见李彪是公差,不敢怠慢,连忙说:“小店在这集上算是宽敞的,相公们安心住几天就是。”随即摆出店里常有的酒饭。王爵独自在上房用餐,王惠和李彪一起吃。

饭后,李彪说:“天色还早,我去和集上的捕快兄弟们打个招呼,让大家都留点心帮忙寻访。”王爵说:“正该如此,要是找到了,一定重重感谢。”李彪应道:“这是我分内之事。”说完便出去了。

王爵心中烦闷,对店主张善说:“我想到街上走走,你陪我一起吧。”张善答应道:“好。”王爵留下王惠看守行李和房间,自己跟着张善来到街上。在热闹的集市里逛了一会儿,王爵说:“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走走吧。”张善说:“来,有个幽静的好去处。”

王爵跟着张善穿过一片野地,来到一座尼姑庵前。张善说:“这里特别安静,庵里的尼姑人很好,我们进去讨杯茶喝。”张善在前,王爵在后,走进庵内。这时,一位尼姑从里面走了出来。王爵一见,心中大惊:“世上竟有如此标致的女子!”

只见这尼姑刚剃的光头,头发印整齐,眉眼清秀;身着一袭窄窄的黑衣僧袍,身材窈窕,剪裁合身。她有着如樊素般小巧的樱桃口,诵经时气息芬芳;身姿似杨柳般婀娜,见人便轻盈行礼。宛如摩登女转世,任谁见了都难免心动。

王爵见到尼姑,顿时心神荡漾。一来尼姑确实容貌出众,二来他客居在外,内心孤寂,更容易动情。尼姑见有客人来访,赶忙迎上前,行礼献茶。王爵与尼姑面对面坐着,只觉浑身发软,如同雪狮子靠近烈火,半边身子都酥了。交谈间,王爵忍不住说了几句暗示性的话。那尼姑见多识广,对此并不回避。王爵见状,心知有戏,心中暗暗有了想法。喝过茶后,王爵便起身告辞,和张善一同回到店里。

回到店里,王爵偷偷取出一锭银子藏在袖中,叮嘱王惠:“我在这里闷得慌,出去找个地方消遣,晚上可能不回来。店家要是问起,就说不知道。你和公差好好看守行李。”王惠说:“小人明白,官人自便。”

王爵告别店主张善,又折返到尼姑庵。真静见他去而复返,惊讶问道:“相公刚刚才走,怎么又回来了?”王爵直言:“心里实在舍不得师父的美貌,想再来和您多待一会儿。”真静谦逊回应:“您过奖了。”王爵接着问:“敢问师父法号?”真静答:“小尼贱名真静。”王爵打趣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宁,偶尔动一动也无妨。”真静嗔怪:“相公莫要取笑。”

王爵正色道:“并非玩笑。小生漂泊在外,能遇见师父这样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若是就此离去,日后必定思念不已。我住的旅店嘈杂,想奉上一锭白银,在庵里租间静室住几日,也好聆听师父教诲,不知可否?”真静面露为难:“闲房倒是有,但晚上多有不便。”王爵笑着说:“若有师父晚间相伴,岂不方便?”真静也笑道:“你这客人,脸皮可真厚!”

其实这真静本就不是守规矩的出家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早有所图,伸手接过银子道:“相公若不嫌弃这里简陋,住上两日倒也无妨。”王爵又强调:“方才可说好了,要师父晚间相陪。”真静微笑回应:“小气鬼,谁说让你独宿了?”王爵大喜,两人心照不宣。当夜,王爵便留宿在庵中,与真静共处一室。

此后每日,王爵清晨回到旅店,安排捕快李彪外出寻访车夫李旺的下落,留下王惠看守行李。傍晚时分,他便又前往尼姑庵。李彪和王惠见他夜夜外出,只当他是去寻花问柳,并未深究;店主张善更是事不关己,只知道他不在店里过夜。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天,李彪每日早出晚归,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他对王爵说:“看来在开河集是找不到线索了,我明日去济宁仔细寻访。”王爵觉得可行,便称了些银子作为盘缠,送他出发。但转念一想,又生疑虑:“查访了这么久都没消息,都说捕快有时会故意放走贼人,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于是叫来王惠,吩咐道:“你追上去,和他一起走,这样他就没法暗中捣鬼了。”王惠领命而去。

此时旅店中只剩王爵一人,他想着行李无人看守不行,便决定当晚留在店里。白天,他先去尼姑庵告知真静今夜不能前来的原因,真静满脸不舍。王爵狠下心告别,回到旅店。店主张善送来晚饭,王爵用过饭后便准备休息。张善收拾好餐具,关好店门,众人各自安睡。

一更过后,张善听到屋顶瓦片响动。常年经商的他本就警觉,睡眠也浅,立刻屏息静听。不一会儿,又传来有人从屋檐跳下的声音。张善急忙披上衣服起身,大声喊道:“前面有动静,大家快起来看看!”他等不及伙计们,慌忙跑出去查看。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砰”的一声,店门已被打开。张善心知遭了贼,但自己孤身一人不敢追,心想:“先去看看王爵那边。”

谁知王爵的房门也开着,张善连声呼喊,却无人应答。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喊道:“这么晚了,店门怎么还不关,在搞什么?”张善抬头一看,竟是捕快李彪。张善惊讶道:“刚才有响动,怕是遭贼了,我正想来问王相公。你不是去济宁了,怎么又回来了?”李彪解释:“我把随身的腰刀落在床上,回来取。既然有响动,莫不是丢了东西?”张善说:“正要去问王相公。”李彪道:“那一起去叫他起来。”

两人来到王爵卧房,喊了几声没回应,点灯一看,齐声惊呼:“不好了!”只见王爵已被人杀死在床上。李彪见状,立刻指责:“这分明是你店里的责任!见我们两人都不在,他孤身一人又是秀才,你就起了歹心!”张善也急红了眼:“我睡梦中听到响动才起来查看,没见别人,只看到你。你去了济宁,怎么还在这儿?这杀人的事,不是你还能是谁?”

李彪气得瞪眼:“我是回来找刀的!见你这么晚不关门才问你,谁知道你先杀了人!”张善颤抖着反驳:“你有刀,不是你杀的人还能是谁?”李彪跑到床头取出刀,在灯下给张善看:“你们都看看,这像是刚杀过人的刀吗?一点血迹都没有!”李彪身为公差,能言善辩,张善根本说不过他,急得大喊:“我为了抓贼才起来,没见别的贼,只撞见你!一起到房里才发现王秀才被杀,怎么能赖我!”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众人问清缘由后,见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说道:“别争了,你们俩都脱不了干系。等天亮,一起去见官!”于是将两人捆绑起来,暂时看押在店里。

天亮后,众人将他们押解到州府。知州升堂,地方官上前禀报发生命案。知州询问详情,地方官说:“客店里昨夜死了个客人,这两人互相指责, brought 来请老爷审问。”李彪抢先说:“小人是老爷前日派去和王秀才一起缉贼的公差。住在开河集张善店里一直没找到线索,昨日我和王秀才的家人王惠去济宁继续追查,留王秀才在店里。这店家见他单身,贪图财物,就下了毒手!”

张善连忙辩解:“小人是店主,王秀才在店里住了好几天。因为没找到贼人所以没走,昨日我打发公差和他家人去济宁,留他一人在店。我夜里听到开门声,担心出事才起来查看,就看到公差突然回来,说找刀,等我去看王秀才时,他已经被杀了!”

知州问李彪:“你既然走了,为何又回来?怎么知道是店家杀了人?”李彪答:“小人也不清楚。路上想起刀落下了,跟王惠说了让他先走,我回来取。到店时已经过了一更,见店门没关,张善神色慌张,王秀才又被杀,不是他还能有谁?”

知州一时也难以判断,只好对两人用刑。李彪毕竟在衙门混惯了,能言善辩又耐得住刑;张善只是个普通商人,受不了这般折磨,最终被迫招认:“是小人见财起意,杀了王秀才。”知州取了供词,将张善打入死囚牢,上报等候发落,李彪则暂时取保候审,等待结案。

再说王惠在济宁的饭店里歇宿,等着李彪到来后一起寻访线索。可第二天等了一整天,李彪都没出现,王惠心里渐渐焦躁起来,便返回开河集打听消息。一到店里,就看到众人吵嚷成一团,得知家主王爵被人杀害,店家张善还屈打成招认了罪。

王惠只觉眼前一黑,满心悲苦,连忙跑到房中查看。只见王爵脖颈处遭利刃砍伤,尸首已分成两截。王惠悲痛欲绝,放声大哭。哭过之后,他急忙清点行李,发现八十两银子和两副金首饰不翼而飞。王惠赶忙去买了一副棺材,将王爵的尸首入殓。因为担心官府要查验尸体,他没敢把棺材钉死,暂时把棺材停放在店内,还设了灵位,早晚哭祭。

此时,王惠已知张善被关在狱中,李彪取保候审在外。他心想:“这件事,一来没有明确的原告指认凶手;二来财物被盗的情况还没正式上报;三来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张善谋杀。地方官府恐怕没能力查清真相、为家主申冤,得向上级衙门告状才行。”他听说察院的许公擅长审理无头公案,正巧许公前来巡按,王惠便写了一张状子,到察院衙门投递。

这位察院大人,正是河南灵宝赫赫有名的许襄毅公,当时在山东担任巡按。许公看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便批示由州府审理后解送到察院。州府按照原来的口供,认定凶手就是张善,至于赃款则等待追缴。张善在公堂上害怕受刑,虽然一口承认是自己杀人,但私下见到王惠时,却不住喊冤,还详细诉说了当晚听到门响,撞见李彪的情形。这一番话,让王惠心里也犯了嘀咕,可他也无法确定究竟谁才是凶手。

不久,众人一同被押解到察院。许公看过供词,传讯双方当事人询问。李彪和张善的说法与之前在州府如出一辙。许公问道:“既然张善还指控李彪,州府为何认定就是张善一人所为?”张善哭着说:“小人实在受不了酷刑,只能屈打成招。我是店主,店里有点小失窃,我都要受累帮忙追查,怎么敢明目张胆杀人藏财?我又能躲到哪里去?那天开门时,我追出去,只看到李彪闯进来。这凶手不是李彪,怎么能栽赃到我头上?”李彪反驳道:“我是公差,州府派我跟着王秀才缉贼,他的安危与我息息相关。杀了他,我怎么向州官交代?而且我是因为落下腰刀才回来取,进门时手里没拿凶器,难道能空手杀人?后来从床头取刀,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刀根本没有血迹,肯定不是杀人凶器!人在张善店里遇害,不问他问谁?”

许公又问王惠:“你觉得谁是凶手?”王惠无奈道:“小人也糊涂了,两人相互怀疑,各有各的辩词,实在说不出到底是谁。”许公沉思片刻后说:“依我看,两人都不是凶手,背后必有隐情。”随即提笔写下判词:“李彪是负责追查案件的公差,张善是旅店店主,两人虽都与案件有关,但谁会为了一己之私杀人,反而把自己卷入麻烦?此案必有其他隐情,先将二人收监,等候进一步审理。”

就这样,李彪和张善都被关进了州里的大牢。许公退堂后,心里始终惦记着这桩案子。到了晚上,他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忽见一个秀才带着一位美貌妇人前来告状,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人杀害。许公忙道:“我正想查这件事。”妇人开口说出四句诗:“无发青青,彼此来争,土上鹿走,只看夜明。”许公点头记下,正想问详细情况,两人却突然消失不见。许公猛地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但那四句诗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反复思索,却不解其意,只能暗自琢磨:“妇人说的第一句有‘无发’二字,妇人无发,难道指的是尼姑?这秀才莫不是被尼姑所杀?且等明日再审审看,这诗句说不定能应验。”

第二天升堂,许公再次提审张善。等人犯带到案前,许公问道:“这秀才自从到你店里,晚上都在店里歇宿吗?”张善答道:“他来店之后,只留公差和家人在店里住,自己不知去哪里过夜。直到被杀那晚,因为公差和家人都去了济宁,他才在店里歇宿,结果就遭了毒手。”许公又问:“他有没有去过本地的庵观寺庙?”张善想了想,说:“秀才刚到店里时,想去幽静的地方散心,曾和小人一起去了一趟尼姑庵。”许公追问:“庵里的尼姑年纪多大?长得如何?”张善答:“是个年轻的尼姑,容貌出众。”许公心中暗喜,觉得案子有了眉目,接着问:“尼姑叫什么名字?”张善回:“叫真静。”

许公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梦中头两句‘无发青青,彼此来争’,‘无发’对应尼姑,‘青’字加上‘争’字,不就是‘静’字吗?这起命案恐怕就和真静有关!”当下,他写下一张传票,拿起一根签子,派公人李信火速前往尼姑庵,捉拿真静到察院审问。

李信拿着传票来到尼姑庵,真静见状慌了神,忙问缘由。李信严肃道:“察院老爷要审问一桩杀人案,事关重大。”真静惊恐地说:“老爷!小庵怎么会牵扯到杀人案?”李信解释:“张善店里的王秀才被杀了,听说他曾来过你这里,所以来带你去问话。”真静顿时呆立当场,心中暗想:“怪不得王秀才这两晚没来,原来是被人杀了,这下可糟了!”

她赶忙向李信求情:“我一个弱女子,平日从不出庵门,怎么会知道店里的事?大哥行行好,帮我回禀一声,别让我见官,日后定当重谢。”李信不为所动:“察院要人,岂是儿戏?我哪能随便通融!”真静见求情无果,便施展浑身解数,娇声软语,做出百般姿态,试图打动李信,想让他网开一面。李信虽然明白她的意图,但畏惧官府法度,不敢胡来,只能安慰道:“你若真没做,见了官把话说清楚,自然能还你清白,不用太担心。”说着,拉着真静就往外走。

真静无奈,只能跟着李信来到察院。许公一见真静,脱口而出:“是了,是了!这就是我梦中之人!真是太奇怪了!”他让真静跪在案前,厉声问道:“你如何与王秀才往来,后来他又是怎么被杀的?从实招来,我可以不打你。若有半句假话,立刻打死你!”满堂衙役齐声大喝,声如惊雷。

真静不过二十岁上下,从未经历过公堂审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敢有丝毫隐瞒,颤抖着说:“那天秀才来庵里游玩,见到了我。晚上,他自己拿了一锭白银,就在庵中住下。我一时糊涂,留他住了几日,后来两人情投意合。他还说店里有几十两银子和两副首饰,要拿来给我。被杀那天,他说有事,晚上要在店里住,之后就再没了消息。我还盼着他来,哪里知道他竟遭了毒手。”

许公见真静年纪轻轻,模样娇弱,说话诚恳,料想她与王秀才往来之事不假,但应该不是凶手。可这情况又与梦中情形如此吻合,再听她提到王秀才许诺的财物,又和失窃的赃物一致。许公沉思片刻,问道:“秀才许诺给你东西时,有人听见吗?”真静摇头:“那是枕边私语,没人听见。”许公又问:“你和别人说过这事吗?”真静脸色通红,犹豫半晌才低声道:“是了,是了。不该和那个家伙说!这秀才多半是他杀的。”

许公猛地一拍桌子:“快说清楚!”真静哭着说:“小尼有罪!事到如今,瞒不住了。小尼平日与一个和尚私下有往来,自从秀才来了庵里,就没再见过他。秀才走的那晚,和尚来了,问我和秀才的事。我就说秀才对我好,还许诺给我财物,所以才和他亲近。和尚问了秀才的住处,我告诉他住在张善店里。之后他就匆匆走了,这几天一直没露面。说不定就是他去杀了秀才。”许公追问:“和尚叫什么名字?”真静答:“叫无尘。”

许公听闻这个名字,跺脚叹道:“是了,是了!‘土上鹿走’,可不就是‘尘’字吗!他住在哪个寺庙?”真静说:“光善寺。”许公立刻派李信前往光善寺捉拿无尘,临行前叮嘱:“和尚犯下这等罪行,多半已经逃走,抓到他徒弟问问去向。寺庙里和尚名字相似的多,千万别弄错!你知道他徒弟叫什么吗?”真静说:“他徒弟叫月朗,住在寺后。”许公心中一动:“这就对了!梦中说‘只看夜明’,‘夜明’可不就是‘月朗’吗?梦里的每句话都应验了,抓住月朗,真相就大白了。”

李信领了许公的密令,前往光善寺捉拿无尘。果不其然,无尘的徒弟回复说:“师父几天前不知去了哪里。”李信一问,得知这徒弟正是月朗,当即用绳索将他套住,押送到公堂。许公询问无尘的下落,月朗一口应承道:“他就在亲戚朋友家,您别声张,免得惊走了他。我愿意和公差一起,把他找出来。”

许公便派李信押着月朗出去寻访。路上,月朗对李信说:“我师父结拜往来的亲戚太多了,谁知道他在哪一家?要是他晓得是公差在找他,肯定会逃走。不如你扮成道人,跟着我挨家挨户化缘讨饭。等找到确切消息,再动手不迟。”李信觉得有理,当下就扮成道人,跟着月朗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发现无尘的踪迹。

直到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村子里的人家化斋,一眼看见一个和尚正在屋里喝酒。月朗悄悄对李信说:“这个和尚就是我师父无尘。”李信不动声色,悄悄找来当地的地保,拿出官府的牌票给地保看,然后一起冲进屋子。李信一把抓住无尘,喝道:“你杀人的事情败露了,巡按老爷要拿你!”

无尘被说中心事,顿时慌了手脚。他见李信穿着道袍,还以为是普通的化斋人,叫道:“斋公,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告发我?”李信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这瞎眼的贼秃!我是斋公吗?”说着掀开衣服,亮出腰牌,“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无尘这才知道是公差,想要逃跑,却被一群地保围住,知道逃不掉,只好乖乖跟着走。

无尘看到月朗,破口大骂:“你这叛徒,是你把我引到这里的?”月朗回道:“官府押着我出来,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你做了坏事,就该自己去承担,难道还想我替你顶罪不成?”

李信和地保一起押着无尘,等许公开堂时,将他解送到察院。许公审问:“你为什么要杀王秀才?”一开始,无尘抵死不认,只说自己不知情。许公命人用刑,又叫尼姑真静来和他对质。真静心里也恨无尘,说道:“王秀才答应给我的东西,只对我一个人说过,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你那天气冲冲地出门,当晚王秀才就被杀了,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李信又向许公禀报了在路上听到无尘和月朗互相埋怨的话。

许公要对月朗用刑,月朗连忙说道:“老爷,别用刑!那些首饰和银两,还藏在寺里的箱子里,问我师父就知道了。”无尘见事情全部败露,知道再熬刑也没用,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确实是因为一来嫉妒他和尼姑往来,让尼姑对我变了心;二来贪图他的财物,所以当晚就到店里杀了王秀才,拿走了银两和首饰。”

无尘画了供状,被押着去取出八十两银子和两副首饰,封存在曹州府库中,等待失主认领。最终,无尘被判死罪;尼姑真静被逐出庵舍,赎罪后被官府卖为平民女子;张善、李彪和和尚月朗都被证明无罪,释放回家。这件案子这才真相大白。若不是许公断案如神,不知要冤枉多少人!

此时,王惠请求领取赃物,许公却不同意,说道:“你们家两位主人都去世了,这赃物哪能由你领取?你赶紧回原籍,叫主人家的儿子来,才能领走。”王惠无奈,只好叩头离开。他回到张善的店里,众人纷纷感叹:“真是倒霉!多亏青天大老爷查明真相,才没冤枉好人。”张善烧了平安纸,还请王惠、李彪大吃了一顿。

第二天,王惠对李彪说:“之前有个兄弟回家接小主人,估计快到了。我和你一起往西去迎接他们,顺便再寻访线索。”李彪答应下来。王惠把主人的棺盖钉好,交给张善看守,自己收拾好包裹,和李彪一起往家乡走去。

走到北直隶开州长垣县,他们进店吃饭。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人,正是之前回家的王恩。王惠喊了一声,两人相见。王恩说:“两位小主人都在里面。”王惠进去见到一皋、一夔,哭着说:“两位老家主都不在了。”接着详细讲述了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三个人抱头痛哭,哭了很久,李彪上前劝慰。一皋、一夔却不认识李彪,王惠介绍说:“这是李牌头,是州里派来寻访盗贼的。辛苦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线索。如今幸好接到小主人,大家一起办事,也不算白费功夫。现在两具棺木都停在开河,我本来想着小主人们快到了,所以和李牌头迎上来。曹州府库中现在有八十两银子和两副首饰,需要主人们亲自去领才行。光这笔钱,就够把两具棺木运回家了。只是那装着五百两银子的匣子还没下落,还得辛苦李牌头继续寻找。”

王恩疑惑道:“我走的时候,官人还有很多银子,怎么只提到这些?”王惠说:“银子都是大官人亲自经手安排的,之前我看到只拿出这么些,也觉得奇怪,问过大官人。大官人说:‘我藏得很隐秘,到家就能拿到。’现在大官人已经去世,也没地方问了。”王恩将信将疑,对一皋、一夔说:“这么多银两,怎么会没下落?连王惠的话都有些不可信了。小主人心里记着这事,先看着情况行事,在路上别轻易透露消息。”

于是,五个人出了店门,连同王惠、李彪一起往回走,再次前往开河。正走着,突然一阵大风刮起,沙尘漫天,眼前一片模糊,几个人面对面都看不清,也辨不清东西南北了。五、七个人互相拉着,摸索着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村庄,才停下来歇脚,喘口气。等风沙渐渐平息,天色也明朗起来,他们找到一家酒店,打算买碗酒喝了再走。

进店后,只见店里只有一位妇人。王惠抬眼一看,突然叫了一声“奇怪!”他连忙扯着李彪,小声说:“你看店桌上那个匣子,正是我们装银子的,怎么会在这里?肯定有蹊跷!”一皋、一夔和王恩都围过来问怎么回事,王惠把情况说了一遍。李彪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在这家买酒吃,正好借机盘问她。”

于是,众人一起走进店里,分坐在两张桌子旁。妇人过来问:“客人要打多少酒?”李彪说:“随意,烫些来就行。”王惠则问:“你家男人去哪了?”妇人回答:“我家老汉和儿子旺哥昨天去讨酒钱了,今天应该快回来了。”王惠又问:“你家姓什么?”妇人答:“姓李。”王惠暗自点头,说道:“总算有了着落!”他低声对众人说:“之前那个偷银子的车夫就叫李旺。我们先坐在这里吃酒,等他来认。”于是,五个人都打起精神,准备等李旺一到就动手拿人。

到了傍晚时分,只见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进店里。此时众人已经不再喝酒,都在店里闲坐着。那两人带着酒意问道:“你们这一群人是干什么的?”王惠认出其中年轻的那个正是车夫李旺,立刻起身一把揪住他,喝道:“你还认得我吗?”其他四人也齐声喊道:“我们都是来抓贼的!”

李旺抬头一看是王惠,顿时泄了气。李彪从身边拿出官府的牌票,上面清楚写着车户李旺偷盗银子的事情,又拿出铁链套在李旺脖子上,说道:“我们一直在找车夫的线索,没想到你躲在这里卖酒!”连李旺的父亲也没跑掉,同样被绳子绑了起来。

李彪到底是衙门里的人,手段老辣。他走到灶下拿了一根劈柴,先给了李旺一棍子,威慑道:“银子藏在哪里了?”李旺是个惯犯,任凭挨打,就是不说话。王惠喊道:“匣子就在这里,证据确凿,你还不说实话?”

正僵持着,店里的妇人一直盯着灶前的地面,不停地努嘴示意。原来这妇人是李旺的继母,李旺平时对她不好,她早就盼着李旺出事,又不敢明说,只能用眼神和动作暗示。一皋、一夔看到后,赶忙叫住王惠:“先别打了!去挖挖这地下看看。”

王惠松开李旺,拿起一把厨刀,按照妇人示意的地方挖开泥土,果然挖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王惠喊道:“在这里了!”王恩连忙拿过匣子,把银子一件件数好放进去。一皋、一夔拿纸笔写好封条封好,对李彪说:“有劳牌头这么久,今天终于成功,人赃俱获。我们这就押解到州里去处理。”

李彪又找来当地几个地保帮忙押送,一行人直接来到州府。州官当堂查验了银子,收进府库,等察院那边来公文,再和之前的赃物一起发还给失主。李彪完成任务,记功销牌,州官还派他负责押解这一行人到察院,听候最终处置。

许公升堂审案,衙役将一干人等带进堂内,禀明王秀才的子侄一皋、一夔在途中偶然遇到盗取银子的贼人,在公差协助下将其擒获,一同押解到案。许公听闻,当即下令对李旺施以三十大板的刑罚,随后将他发往州衙定罪,与僧人无尘一并结案处理。考虑到李旺父亲年事已高,许公免去了对他的处罚。

一皋、一夔在当堂共同递上领状,恳请许公批示州衙,将先前入库的赃物与此次收缴的财物一并发放。许公应允了他们的请求,抬头打量一皋、一夔,见二人年轻英俊、气质文雅,便询问他们的职业。二人回禀说都在学堂读书,许公听后很是欣慰,叮嘱道:“你们父亲行事不安分,客死异乡,这案子险些难以查明真相。多亏我梦中得到线索,才抓获真凶。如今你们又在路上意外擒获盗银贼,仿佛有神明相助,可见你们二人福泽深厚。拿到银子回家后,要安心读书,积极进取,切不可效仿前人的不当行为。”

兄弟二人听后,跪地叩谢,泪水涟涟,接着禀道:“学生还有一事相求。父亲在世时寄回家书,说赚得的银子数目众多。如今被贼人两次盗窃,现存放在州库的不过六百两。据家人王惠所说,除了寄存在饭店的两具棺木,再无其他财物,这里面必有隐情。恳请大人下令州衙彻查其余银子的下落,学生将不胜感激。”

许公问道:“当初和你们父亲一同出行的都有谁?”二人回答:“只有王惠。”许公便唤来王惠,询问:“你家小主人说他们父亲去世时,银两很多,现在那些银子在哪里?”王惠答道:“之前处理银子,都是大主人王爵亲手操办。后来装车时,就只剩这些了。当时我心生疑惑,询问原因,主人说:‘我有巧妙的方法藏好了,等回到家中,自然会有银子。’如今主人不幸被杀,也无处可问了,小人真的不清楚。”许公又问:“你莫不是有私心,将银子藏匿起来了?”王惠急忙辩解:“小人孤身一人在外,这一路上哪有地方藏匿?而且住在张善店里时,主人还在世,当时只有这些行李和棺木,都是店家、推车人还有公差李彪等人亲眼所见,小人怎么敢私藏?”许公再问:“当初王禄入棺时,你在现场吗?”王惠说:“大主人说那天时辰不好,不许我看。”许公笑了笑,说:“这事与你无关,银子自在一处。”

说罢,许公取来一张纸,写下一些内容,让门子封好,盖上印章,交给兄弟二人,说道:“银子就在这里面,等你们到家后打开查看,就知道去哪里取银了。这里不宜久留,免得再生事端。”兄弟二人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问,领了封纸退下。

他们回到张善的店里,望着两具灵柩,悲痛不已,一同哭拜。哭罢,拿着察院批的领状,前往州衙的库房领取两项银子。州官念及与他们是同乡,便尽力帮忙,衙门的人也不敢刁难,二人顺利地如数领回了银子。回到店里,他们拿出二十两银子感谢张善这段时间帮忙停放灵柩,还因案件牵连让他吃了官司。随后,又请张善帮忙雇来可靠的车夫,用车运送两具灵柩回家。

第二天,他们置办祭品,祭奠两具灵柩,之后把祭物都送给了店家和车夫,便启程回家。经过多日跋涉,终于回到家中。全家人见此情景,放声大哭,出门迎接。当初雄赳赳外出的两人,如今只剩下四方方的两具灵柩归来。两人丧命,一个因沉迷女色,一个为钱财丢了性命。

此时,王爵、王禄的父母都还健在,就连担任过岁贡知县的祖父也身体康健。听闻两个孙儿接回父亲的棺柩,一家人悲痛万分。待情绪稍缓,兄弟二人才慢慢讲述在外地发生的事情、父亲致死的原因,以及许公断案的经过。全家人都对许公感激不尽,若不是他明察秋毫,恐怕连为亲人讨回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问起剩余银子的下落,一皋、一夔说:“因为余银失踪,我们向许公禀告,他给了我们一个封好的单子,如今到家了,可以拆开看看。”于是,他们拆开之前领取的盖有印信的小封,只见上面写道:“银子数量众多,仆人难以藏匿。你父亲说藏得十分隐秘,必定在棺木之中。若担心开棺违反法度,可持此信作为凭证。”

看完之后,王惠恍然大悟:“当初不许我们看二官人入棺,后来棺盖好,银子就不见了。许老爷果然料事如神!”父亲也说:“既然有了执照,又有我这个当父亲的做主,开棺无妨。”随即让王惠取来工具,悄悄撬开王禄的灵柩,只见尸体周围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王惠惊叹道:“许老爷真是神人!要是碰上昏官,我王惠可就倒霉了!”一皋、一夔和众人一起动手,将银子全部取出,当场清点,足足有三千五百两。其中有一千两单独包着,上面写着“还父母原银”,其余的包裹都写着“一皋、一夔均分”。

全家人看到这一幕,想到亲人客死他乡的悲惨遭遇,不禁再次痛哭。之后,他们重新盖好棺木,按照字条上的说明分了银子。老知县祖父听闻察院给执照、开棺见银的事,点了一炷香,望着天空叩头说道:“多亏许公神明,让我们家仇也报了,银子也找回来了。愿他福气和禄运没有尽头,子孙后代都能享受福报!”全家人对许公的感恩之情,难以言表。

由此可见,世间的刑狱案件,往往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容不得一丝掩盖。正如诗中所说:“世间经目未为真,疑似由来易枉人。寄语刑官须仔细,狱中尽有负冤魂。”提醒审案官员一定要谨慎细致,不要让无辜之人蒙冤受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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