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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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院天井，谭文彬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名的羹，边拿勺子吃着边转着圈欣赏着他最喜爱的那口莲花缸。</p>

林书友也去盛了一碗，想着问问其他人要不要，抬头一看，润生坐在阴影角落里一动不动，小远哥则坐在水渠边的板凳上，闭目沉思。</p>

阿友只得端着碗，走到谭文彬身边。</p>

“彬哥，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口缸，那我们在李大爷家也整一个？”</p>

“这得让李大爷同意把坝子铲了、房子推了，地基往下挖十米布置阵法，再每年修缮维护。”</p>

“要这样啊，那不可能了。彬哥，你懂得可真多。”</p>

“嗯，你平时可以和我一样，多看点阵法书。”</p>

李追远正在将自己的记忆回溯。</p>

第一个节点，在上次去丰都路上的三根香事件，当时赵毅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实则前两根香他都得到了益处。</p>

第二个节点是赵毅被自己派去苏洛那里，解决菩萨的后手，赵毅动用了自己留在墓主人苏洛体内的黑皮书秘术，给他自个儿带来了副作用。</p>

但抛开副作用不谈，这种能上手黑皮书秘术的体验，本就极为珍贵，哪怕他不会去学这个，但对其自身傀儡术必然大有精进。</p>

鬼街上面对受菩萨控制的群鬼冲门，自己要偷偷换鬼门关的锁，提前榨取了赵毅的精力，这使得赵毅没能轰轰烈烈地去死。</p>

记忆画面定格在了这里，李追远站在鬼街上，身前就是死亡前一刻的赵毅。</p>

林书友是在前头死的，死得很是悲壮，很符合阿友的那种心境，赵毅就死得着实有些潦草。</p>

记忆画面中，少年的手轻轻往前挥，赵毅死了，再往后挥，赵毅又活了。</p>

往复了好多次，赵毅也死去活来了好多次后，少年终于放过了这个画面。</p>

接下来，就是来自大帝的馈赠。</p>

前期的确是馈赠，后期就是“报复”，原本只是初始副作用的苏洛，被大帝赋予了更高的活性。</p>

无论赵毅在做什么，苏洛都能很自然地醒来，接管住这具身体，这意味着在实力对比上，苏洛其实和赵毅是对等的。</p>

新的记忆画面中，李追远站在卡车车头上，隔着前车窗，看着驾驶室里的人。</p>

里面除了赵毅外，副驾驶位置上还坐着自己。</p>

记忆画面前进，后退，再前进，再后退，苏洛每次都很自然地出现，控制了赵毅。</p>

随后，就是副驾驶位上的自己及时踩下了刹车，才避免了卡车栽入坡下。</p>

下一个记忆画面里，赵毅在桃林内被吊起来抽，抽得灵肉几乎分崩，随后就是清安将“苏洛”剥离到一棵桃树上，实则是转移到清安自己身上。</p>

李追远站在桃树下，与记忆画面中的那个自己并排，二人都在目睹着苏洛从树上“走出”的过程。</p>

随即，李追远将注意力又落在了清安身上。</p>

以清安的性格，要么不帮，帮的话就不会在意什么代价，因为它本就在求死，没什么是它舍不得失去的。</p>

所以，清安不可能还会觊觎“苏洛”的那点力量，应该只是剥离出了“苏洛”的人格到自己身上，而“苏洛”的力量，则全都留在赵毅体内。</p>

笼统地来说，赵毅在丰都那一浪中的收获有两个主要方面：</p>

其一，生死门缝跨越一个大台阶，产生质的变化；其二，吞并了苏洛的实力，等同于吞了一个他自己。</p>

次要方面的提升，一个是傀儡术；另一个可能和苏洛本身容易被附身的特性有关，毕竟赵毅曾进入过苏洛的身体，苏洛后来也进入了他体内，如此深入且彻底的交流下，要是没能感悟留下点什么，那他就不是赵毅了。</p>

相较而言，单纯可量化的实力提升不是关键，比如实力吞并和傀儡术进步。</p>

反倒是生死门缝质变后的效果以及苏洛特性的掌握……无法去做具体估测。</p>

最后一段记忆画面，是前阵子雷雨夜击杀赵阳林一伙人。</p>

赵毅明显收了力，毕竟己方人多势众全面占优。</p>

记忆画面消失，李追远缓缓睁开眼。</p>

这意味着，赵毅近期不断收获不断积攒，却未曾真正展现过现如今的具体实力。</p>

倒不是赵毅在针对自己进行刻意隐瞒，而是他们这种人，收敛本就是一种本能。</p>

林书友每次提升后都渴望马上找人打一架，赵毅不会。</p>

李追远站起身。</p>

这让对面的林书友尴尬了一下，他正拿着罐将最后一点羹刮入自己碗里。</p>

“小远哥，你吃？”</p>

“你吃吧。”</p>

“哦，好。”林书友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三只眼白天在饭桌上，可真威风。”</p>

谭文彬：“你下次回老家时能更威风，如果你能抛下伦理道德的约束。”</p>

“咳咳咳……”</p>

林书友被羹呛到了。</p>

谭文彬：“不骗你，你家庙里的乩童，现在能起乩成功的都不多了吧？”</p>

林书友：“我不知道，在南通时跟家里打过电话，师父和爷爷都没跟我说。”</p>

谭文彬闻言，笑着点了点头。</p>

将碗筷往石桌上一放，谭文彬开口道：</p>

“事前我只是有点猜测，等看见赵毅真的以自己身份回赵家时，我反而觉得，先前的担忧好像不算回事儿了，原本敌在暗我在明是劣势，可如果知道在暗的敌人在哪里的话，那么站在明处，反而成了优势。”</p>

林书友放下碗勺，道：“他们都不敢在三只眼面前表露出身份，轮到他们开始忐忑猜忌不安了。”</p>

谭文彬：“这里是九江，是赵家的地盘，赵毅在这里，有着天然主场之利。明早我们就要从外宅出发去山里祖宅祭祖了，我觉得，赵毅应该很快就会对他们动手。”</p>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是谁？”</p>

谭文彬愣住了，随即目露深思。</p>

林书友：“就是今天家宴坐在桌上的那群人啊。”</p>

李追远：“你们两个，不也坐在桌上么？”</p>

林书友：“可三只眼怎么可能会对……”</p>

谭文彬：“小远哥，你的意思是，赵毅可能会对我们一视同仁？”</p>

林书友：“可是，是三只眼请我们来的九江帮他的……”</p>

“我不觉得赵毅会这么做，但现在的赵毅，有了这么做的动机。”李追远走到莲花缸前，将手放入水面中，白色的冷气开始回缩，少年继续道，“他打算亲手点燃赵家，燃烧赵家的同时，也烧死这帮潜入赵家的人。”</p>

缸面凝结出冰晶，少年掌心上移，冰晶连带着一起上移，凝结成一朵冰莲花。</p>

李追远：“我们不是单纯来九江帮他的，一直以来，我与赵毅都是各取所需，包括这次来九江，也是因为我看中了赵家宝库。</p>

如果赵家这团腐朽的柴火，在烧死那帮家伙后，仍留有大量可燃部分，你站在赵毅的角度，也会忍不住去思考，该不该顺手把我们这伙人也一并烧掉。”</p>

角落阴暗处，润生的双眸泛起一道绿光，随后敛去。</p>

李追远看着林书友：“青城山上，你揍了徐明一顿，其目的，是提前对赵毅进行敲打以期更好地达成接下来的合作。</p>

我不是想要离间你们之间的关系，赵毅与我们相处这么久，彼此都那么熟悉，产生感情与信任很正常。</p>

但这是在江上，我们正在经历一浪，任何合作关系，都要根据时局变化不断进行新的考量。</p>

自即刻起，</p>

认真走这一浪，不要把赵家宝库当作我们的主要目标。</p>

也不要觉得我们是在帮赵毅，是在自上而下的施恩于他。</p>

拉开合适距离，保持分寸感，把赵毅当作这一浪中的另一个团队，重新磨合，求同存异，争取合作。”</p>

“明白！”</p>

“明白！”</p>

李追远最后看了一眼谭文彬，就回屋休息去了，润生跟着一起离开。</p>

林书友用牙齿咬着嘴唇，时而皱眉，时而惆怅。</p>

谭文彬伸手搂住林书友的肩膀，轻轻拍了拍。</p>

林书友：“彬哥，三只眼真会放火烧我们么？”</p>

谭文彬：“你对小远哥的话理解肤浅了，你没听小远哥说么，小远哥自己都认为赵毅不会对我们出手。”</p>

林书友：“那……”</p>

谭文彬：“赵毅一开始想的，是自己清减赵家，好方便他以后掌握重新崛起，现在事儿大了，性质变了，整个赵家都将可能不复存在，赵毅就从想保护破罐子的人，变成了要亲手摔罐子的人。</p>

刚刚小远哥讲的其实是一种人际关系，小时候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伴随着各自身份地位的改变，你不可能再见面就朝他丢泥巴吧？</p>

在这时候，相处模式的调整与改变，不是为了主动疏离，恰恰是为了更好地维护两人当初的那段关系。”</p>

林书友：“我懂了。”</p>

谭文彬：“真的懂了？”</p>

林书友目光坚定道：“三只眼如果敢对我们出手，我的金锏会砸爆他的眼球。”</p>

谭文彬：“唉，下次这种问题，你该和润生去交流。”</p>

留下这句话后，谭文彬也回屋去睡了。</p>

林书友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井上方的月亮。</p>

他原本是最讨厌三只眼的人，但在听到小远哥说三只眼很可能也会对他们动手时，他的内心也最为复杂。</p>

“童子，三只眼的老田，可还在南通住着呢……”</p>

“这就是他那么喜欢你的原因，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p>

“哗啦啦。”</p>

林书友扭头看向莲花缸。</p>

缸面上，先前小远哥随手制出的冰莲花，分崩碎落。</p>

……</p>

赵毅住回了自己的小院。</p>

此时，他站在小院门口，外头站着的是赵河铭与陈翠儿。</p>

选三房来替代，本来是最简单的一个选择。</p>

三房地位超然，一个只知道附庸风雅，一个整日里伤春悲秋。</p>

但怎么都没想到，这演着演着，“自己”的儿子回来了。</p>

如果是其它房里的普通三代子女，那么大可随意揉搓，杀了埋了换了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p>

可偏偏眼前这个，你不敢随意出手，甚至连试探时，都得小心翼翼。</p>

“我以前就说过，我的院子不欢迎你们，你们请回吧。”</p>

赵毅毫不留情地送客。</p>

赵河铭与陈翠儿对视一眼，转身离开，父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母亲则一步三回头。</p>

赵毅没理会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上小床。</p>

老田的床当初本就是临时搭的，别人是陪寝丫头，他是陪寝老头。</p>

成年人的体重躺上去后，稍微动一动，下面就传出“吱呀吱呀”的声音。</p>

小时候，自己和老田一起睡在这张小床上，是蒲扇一下一下扇出的风混合着床晃的声响伴随着自己入眠。</p>

赵毅眼皮缓缓降低，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泛起了火光。</p>

火烧的不仅是这张床，这间屋子，是整个赵宅都处于大火之中，耳畔更是充斥着赵家上下的凄厉惨叫。</p>

赵毅神情平静，这种程度的心绪杂乱，无法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影响。</p>

如若赵家必然要下地狱，那这鬼门，也该由他赵毅来亲自推开。</p>

那些企图伸过来的手，</p>

都将被自己斩断！</p>

……</p>

翌日凌晨，天还远未亮，但宅子里已经热闹起来。</p>

祭祖的吉时很早，这意味着从外宅出发的时间将更早，况且等祭祖回来后，还得招呼今日前来的宾客。</p>

赵家人今日的穿着都比较复古，主色调偏蓝，抬运祭品的队伍已准备就绪，只等家主和四房人员到来。</p>

赵山安来了，站在台阶上。</p>

其余四房也都来了。</p>

大房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三房两个人站在那儿；四房四爷看起来显得挺年轻，旁边的女人脸上已爬上皱纹，身边站着两个很年轻的龙凤胎兄妹。</p>

赵山安的目光，在二房那里多停留了一下，二房将那个外室子也带着了。</p>

有点荒唐，毕竟刚从外头带回家，都没来得及举行归门仪式，但二房向来荒唐。</p>

赵毅是全场的焦点，他来了后，对赵山安点了点头，然后沿着一侧走下去，经过四房人身前。</p>

在大房四人面前，赵毅全程淡漠。</p>

赵山安微微颔首，大房是确定被顶替了的，因为前后行为反差太明显。</p>

当然，也能理解，替换一个人容易，可替换一个人的同时再掌管一个家族的运转，要求着实太高。</p>

走到二房面前时，赵毅停下了脚步。</p>

赵毅：“二伯，老当益壮。”</p>

谭文彬：“老了，比不得毅哥儿你。”</p>

赵毅：“二伯不老，还玩得很花，小心把自己玩儿死。”</p>

谭文彬面露窘迫，目光游离，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腌臜心事，马上上前一步凑到赵毅面前，压低声音道：</p>

“毅哥儿，你二伯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真的。”</p>

声音是压低了，但对这里的人而言，依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p>

赵毅有些嫌弃地推开“赵二爷”，手还在赵二爷身前衣服上擦了擦。</p>

随后，赵毅看向自己的……二婶。</p>

赵毅：“二婶倒是变年轻了。”</p>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做回应，主要是小远哥也不在心里提醒自己，只能手足无措。</p>

但这种反应，倒恰如其分。</p>

赵毅看了一眼赵勇。</p>

等低头，看向李追远时，赵毅眼里流露出些许柔和。</p>

赵毅：“不记得二房有你。”</p>

赵山安开口道：“你二伯前儿个刚从外面带回来的。”</p>

“哦，外面刚带回来的？”</p>

赵毅弯下腰，看着李追远，嘴角露出微笑。</p>

这是回家以来，赵家大少第一次显露出这般神情。</p>

他的双手，捧住身前少年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p>

“外面带回来的啊……”</p>

赵毅的手，在李追远脸上，揉了揉，临收手时，还轻轻捏了捏。</p>

赵山安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其余房的目光也是如此。</p>

对大房无视，对二房哪怕是最恶心的赵二爷都有接触，对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少年更显热情。</p>

如果赵毅真的知道什么的话，那么可以说明，二房……没有被替换。</p>

接下来，赵毅走到自己“父母”面前。</p>

“父亲，您憔悴了。”</p>

“是你在外辛苦了。”</p>

“母亲，你得注意身体。”</p>

“我儿这次回来，还出去么？”</p>

赵毅没回答，离开自己“父母”跟前，从四房前面直接走了过去。</p>

对父母过度温柔，反倒证明父母是假的。</p>

可以说，通过赵毅的这一连串举动，一房、三房和四房，互相都洞悉了对方的身份，不再是先前云遮雾绕。</p>

赵山安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挲，他觉得，这好像太简单了。</p>

赵毅走到祭祖队伍前，对着后头挥了一下手：“可以出发了。”</p>

赵山安：“出发，祭祖。”</p>

六顶大轿子，最前面那顶是赵山安的，第二顶是赵毅的，余下四顶，四房坐入。</p>

起轿，出宅。</p>

队伍前中后，都有唢呐锣鼓，蹦跳前行。</p>

他们的存在，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隔绝。</p>

坐在轿子里的林书友伸手揭开轿帘，外头虽还是天黑，却也有车不时驶过，却没有任何一辆车觉得在这个点路上有这样一支风格的队伍有什么不对劲。</p>

再低头看向轿下的轿夫，只看见扛着轿杆的手和肩膀以及下方在行走的腿，看不见轿夫的脑袋与中间的身子。</p>

林书友放下帘子，问道：“彬哥，这是什么术法？”</p>

谭文彬：“奇门遁甲。”</p>

回答时，谭文彬还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远哥，小远哥不回话，就说明自己答案正确。</p>

林书友：“好有意思。”</p>

谭文彬：“童子不会？”</p>

林书友：“他们没有灵，不是活物也不是鬼魂，和童子会的那种不是一个路数。”</p>

李追远：“彬彬哥，你听一下，外围是否有其它队伍跟着。”</p>

谭文彬认真侧耳倾听后回答道：“小远哥，我没听到。”</p>

李追远闭上眼。</p>

诡异的队伍，穿行过明暗交替间的城市，两侧林子开始越来越密，行进的坡度也变得越来越陡峭，不过坐在轿子里，倒是感受不到丁点颠簸。</p>

等天终于蒙蒙亮时，队伍彻底进入了山里，周遭的一切，很是原始，但很快，雾气就起来了，将视线彻底遮蔽。</p>

“落轿！”</p>

所有轿子落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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