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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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前，赵毅没太关注自己的死相。</p>

因为心里，还被姓李的那番操作给震撼着。</p>

过去只听说过太岁头上动土，今儿个，赵少爷见识到了一个更绝的，</p>

叫：</p>

鬼门关前换锁。</p>

当时，赵毅真想捡起润生的铲面，给姓李的脑袋开个瓢仔细瞅瞅。</p>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敢不敢做的问题了，而是正常人压根就想不到还能有这种操作。</p>

赵毅死前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没办法活下来继续目睹事态的最终发展。</p>

此刻，黑影也问出了一样的问题，他的声音和煦，宛若慈师。</p>

好似先前的无视与漠然，只是另一面严师的表现，希望自己的徒弟不要什么都指望着师父，可以变得更坚强也更独立，哪怕眼下徒弟已经快融成一滩了。</p>

“你是怎么想到去做这个的。”</p>

“因为，我相信师父您能赢。”</p>

这不是拍马屁，这就是真实答案。</p>

事物的具体发展动态细节，很难做到完全把控，尤其是已涉及到“神仙打架”的层面。</p>

李追远不可能提前预判出两位“神仙”的具体争斗过程，因此只能去抓关键节点。</p>

在相信大帝赢面更大的基础上，那布置只需要顺着这条思路走下去。</p>

大帝会赢，菩萨会输，不知道大帝怎么赢，也不晓得菩萨怎么输，但最后……赢了的大帝肯定会回家。</p>

思路，就一下子清晰了。</p>

复杂的“神仙在打架”问题，即刻就被简化为“回家要关门”。</p>

薛亮亮那里，是李追远布置的一个预留手。</p>

翟老的现实身份和其背后的身影在那时已经明牌，大帝在翟老那里布局这么久，肯定是有所图，且翟老还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前提下，吩咐郑华准备好报告人介绍册。</p>

一开始不拿这个报告人身份，大概是担心提前接手，因果动荡太过明显，怕被菩萨给感知到，但最后，肯定是要拿过来的。</p>

让薛亮亮帮忙卡在那个点，可以提前从大帝那里讨要点报酬，不至于让自己和伙伴们只拿个基本工资（留有一命）给随意打发了。</p>

当然，薛亮亮的表现，确实超出了李追远的预料。</p>

李追远是真没想到，亮亮哥能那么强，面对大帝的影子时，能支撑这么久。</p>

这是意外之喜。</p>

但在制定方案计划时，不能把这种不可控的变量当作常量，只能属于有枣没枣打三竿。</p>

真正的底牌，还是得捏在自己手里。</p>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最终收益。</p>

黑影：“你这孩子，小心思可真多。”</p>

李追远：“还不是师父您惯出来的。”</p>

事情，原本可以不用这么复杂。</p>

大帝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给，李追远也是决意站大帝这一边去对付菩萨的。</p>

这决定很早就下了，少年派赵毅和润生返程破局时，可没想到从大帝这里捞取额外好处。</p>

没办法，实在是当菩萨的白手套是个什么下场，他真见识过了，用完后菩萨还会嫌你脏，怕你的存在影响到祂的清名，给你来个用完销毁。</p>

大帝，好歹真不生气，也不在乎。</p>

就像刚刚黑影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时一样，人家是用完就丢。</p>

可偏偏，大帝要在招待所里，故意让自己听到那句“嫡传弟子”。</p>

这世上，没人是全知全能完美无缺的，哪怕是天道当初也被魏正道狠狠欺骗玩弄过，到现在弄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

大帝的多此一举，就是祂的最大纰漏，打破了双方这无声默契。</p>

应该是自己以前做的事，大帝就算没真的生气，但也应该皱过眉、膈应到了。</p>

大帝，是真不敢给自己正式弟子的认可，不敢给自己在明面上提高权限。</p>

当你开始算计我时，那我也就可以算你了，毕竟，是你先开的头。</p>

黑影：“徒儿，你这次表现得很不错，为师，得好好奖励你。”</p>

谈话，推进得很简略，节奏感和目的性很明显。</p>

李追远这会儿面皮太薄也太紧，所以实在是没办法露出以往他习惯的那种腼腆笑容了。</p>

但少年还是很诚恳地说道：</p>

“徒弟帮师父，天经地义的事，不敢求赏。”</p>

说完这句话后，少年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李兰曾在电话里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p>

“李追远，你让我感到恶心。”</p>

少年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恶心，但他就是故意去恶心大帝的。</p>

相较而言，赵毅送的狗懒子，实在是差了档次。</p>

真正的发怒，是想办法隔空再传一道法旨，直接灭了九江赵，而不是跟你“表演发怒”。</p>

黑影的双手，进一步凝实。</p>

他将双手，放在了背后。</p>

这一刻，大帝是真的动了杀意。</p>

与此同时，黑影的眼眸，则更加明亮。</p>

他活了这么久，到他这个阶段，能引他动怒的事已经很少了，却也愈发让他觉得新鲜，如一潭死水，被丢入了一块小石子。</p>

黑影主动向李追远走来，他来到少年面前，缓缓蹲下。</p>

李追远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怎么走过去的，再怎么走回来。</p>

眼前这位，是大帝的影子，或许在这会儿撩拨大帝的怒火，很不明智，但李追远还是这么做了。</p>

因为这很刺激也很有趣，就像是他刚翻开太爷地下室的书，接触到玄门。</p>

“该给的奖励，还是得给的，这是规矩。”</p>

只有能上桌吃饭的，才有资格讲餐桌礼仪。</p>

桌腿下的狗，只配捡筷子上掉下来的肉吃。</p>

“师父，那我说了？”</p>

“说，为师听着。”</p>

黑影抬起手，在少年脑袋上轻轻摸着，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把少年那已经浮起的头皮给扯下来。</p>

“师父，原本我心里只有一个想要的，现在有两个。”</p>

“说吧，孩子。”</p>

“我要萌萌。”</p>

萌萌一开始不在李追远的诉求之内，少年也没料到，阴萌死后没跟着大家伙一起回到卡车上而是消失了。</p>

虽然李追远不知道大帝将阴萌“收”回去的目的是什么，但阴萌是自己的伙伴。</p>

如果大家伙都回去后，发现阴萌没回来，太爷会念叨的。</p>

黑影：“好，那第二个呢？”</p>

“师父，徒儿还没行正式的拜师礼呢。”</p>

黑影的目光，近乎实质化，打在少年身上。</p>

李追远直视其目光，没有在这股压力下躲避。</p>

少年知道，大帝一直在回避这件事。</p>

大帝晓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大帝就是不愿意给。</p>

站在大帝立场，有实无名时，这小子就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和因果，真让他名副其实了，那以后这阴司……可就太热闹了。</p>

自己都不晓得，得被牵扯进多少件事里，帮这小子擦屁股！</p>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受天道着重关注。</p>

大帝，最反感的就是来自天道的目光。</p>

如若真给了正式的师徒关系，以这小子那可怕的攀扯能力，万一哪天这小子抽疯与天道干起来了，自己必然无法置身事外。</p>

李追远在安静地等待来自大帝的同意。</p>

是的，少年确定，大帝必然会同意。</p>

因为再拖延耽搁下去……刚刚被拖拽下去的菩萨，搞不好就要重新跑出来了。</p>

到时候，大帝苦心孤诣、精心布局且已经收获的胜利果实，就会付诸东流。</p>

李追远能换成功锁，是靠着自己最强势的阵法造诣和自己与赵毅两个人一同榨干的脑子，但根本原因，还是在这里，李追远得到了大帝默许下的权限。</p>

这锁，李追远能换走，那么大帝，肯定能再换回来。</p>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帝的本体将菩萨拉扯进鬼门后，可能正在施行封印，亦可能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已陷入沉睡，总之，暂时没有再次出手的能力。</p>

而身前大帝的影子，则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件事，他的任务是依附在翟老身上，太过强大的实力反而会成为没必要的累赘，起到负面效果。</p>

李追远抓的，就是这个时间空档。</p>

黑影笑了，说道：</p>

“的确，为师还欠你一场入门礼。”</p>

“多谢师父。”</p>

“先把门关上。”</p>

“好。”</p>

按理说，应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p>

但李追远愿意先给货，再拿钱。</p>

他相信来自大帝的承诺，且也只能相信，毕竟，大帝若真想反悔的话，就算钱货两清，大帝事后也能翻账。</p>

“三七六五，八二四九，五六一二……”</p>

李追远报出了一连串数字。</p>

黑影站起身，面朝鬼门。</p>

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道波纹，打向鬼门。</p>

当清晰路径出现后，解决鬼门的问题，就很简单了。</p>

可如果没有这些代表阵点的数字，以他的能力，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完成，他更没实力一拳将鬼门砸闭合。</p>

“咔嚓……”</p>

处于静止状态下的鬼门，再次开始关闭。</p>

黑影：“很不错的方法，效果很好。”</p>

李追远：“您大概不会再收弟子了。”</p>

黑影：“有什么关系么？”</p>

李追远：“所以身为关门弟子，擅长关门，也很正常。”</p>

黑影的拳头，再次变得凝实。</p>

杀意，又一次浮现。</p>

可这次，不用隐藏。</p>

拳头，很快就松开。</p>

在完成交易前，敢恶心自己，能理解；</p>

但在完成交易后，仍依旧敢戏谑自己。</p>

这让黑影，很是欣赏。</p>

他不想要这个棘手的徒弟，可既然答应了，那他就不想自己的徒弟会在外面，丢自己的脸。</p>

徒弟可以死在外头，但也得死得体面。</p>

紧接着，黑影走到李追远身后，他重新变得虚幻，身体缓缓前倾，最终，融入成了李追远的影子。</p>

“嘶啦……”</p>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李追远感知到一股力量正在推动自己起身。</p>

少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年尾的春联，被强行从门框上撕扯下来，中间还夹杂着用小刀不断刮抹去残留痕迹。</p>

可如此严重的伤害和强烈的剧痛刺激，却依旧没让他死去，他的脑子，变得更加清醒。</p>

黑影迈步，李追远也迈步，此时，黑影已完整掌握了李追远这具身体的控制权。</p>

这不是以往的意识进入或者夺舍，而是纯外力辅助。</p>

李追远这会儿倒是希望对方能走传统路线，这样这种剧痛感自己就能规避，现在，动的不是自己，可疼痛全都落在他的感知上。</p>

一步一血印，后头还流着脓水，好似将果冻剥出来，放在石子儿地上来回滚动。</p>

李追远，走向鬼门，并且在鬼门关闭前，走了进去。</p>

“师父，为什么要进来？”</p>

“因为，要进来。”</p>

先前在外头时，李追远观察鬼门就觉得它更像是一处裂缝，事实也的确如此，刚一进入，少年就察觉到这里肆虐的罡风，充斥着的，居然是正阳之气。</p>

要知道，这种气息，可是鬼物克星，绝大部分鬼魂触之即散。</p>

如果不是亲自进来了，谁能想到鬼门的背后布局，居然是这样。</p>

可细想之下，倒也不算奇怪了。</p>

建立阴司的，是酆都大帝。</p>

有大帝本人坐镇，自是不用担心外敌入侵，反倒是得考虑里头的小鬼偷跑。</p>

此间呼啸的罡风，不是拿来对外防御的，而是用以对内镇压。</p>

当然，原本这里应该有一条特殊通道，可供阴差正常进出，现在是看不见了，应该是在先前大帝与菩萨的纠缠中，被二人外溢而出的力量抹去。</p>

穿行过漫长的罡风肆虐地带后，李追远终于得以正式进入阴司。</p>

也就是神话传说中的……阴曹地府。</p>

李追远曾在玉龙雪山下见过一处恢宏的地下建筑，当初高塔下自我镇压的那头僵尸，想要仿照酆都大帝，在这里建造属于它自己的地上神国。</p>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p>

玉龙雪山下，只能称为一座威严华丽的地宫建筑群，而此时摆在少年眼前的，则是一处真正意义上的新世界。</p>

它应该是有边际的，这世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横无际涯，但它给你的观感，你的目光你的耳朵包括来自你自己的探查，都无法触及到其边缘地带。</p>

前方，是一座巨坑，此处空间如同一块面包，被从中间硬生生挖开。</p>

其前身，应该是一处极为特殊的环境，也就是秘境，最后由阴长生入驻，打造成属于自己的道场。</p>

因为，如果眼前的场景是由大帝亲手从最初始状态开创的话，那大帝的强大，就有些难以想象了，也不用去以布局的方式拿下菩萨。</p>

李追远现在所站的位置，是对面的中间位置，正前方是一座硕大的平台，像是难以用具体数据去测量的广场。</p>

平台上本该有很多建筑，可现在，坍圮一片，无比死寂。</p>

有种浓郁的荒谬感，你明明已经进了“阴间”，可在这儿，你甚至没能看见一只鬼。</p>

偏偏这里，却又是世间公认，鬼最多的地方。</p>

而且，鬼气森然的感觉也没有，反而觉得空气清新。</p>

李追远的肺早就纤维化了，可依旧能在这里体会到些许清凉。</p>

平台上的鬼，在刚刚，被彻底抹除了，而且连这里的鬼气，都得到了净化。</p>

不用多想，那肯定是菩萨的影响，而且，菩萨肯定不是自愿的。</p>

看着平台上尽数毁坏的建筑和那一条条可怕的沟壑，少年可以脑补出，菩萨是怎么被摔到这里后，再被硬拽着拖行。</p>

纵然是“神仙打架”，剥离开那表相处的光怪陆离后，其实也很原始。</p>

如果不是李追远亲眼目睹，他也很难相信，起初大帝将菩萨镇压进鬼门的方法，居然是双方在门口双手对拉般地角力。</p>

真的，这个画面就算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信。</p>

就和长生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一样，神话故事，也给那些存在涂抹上了太多滤镜。</p>

说白了，真正写实的，只有祂们的强大，除此之外，太多东西都是牵强附会或者纯属虚构。</p>

李追远现在站的位置，是巨坑的一侧，而前方平台，则是搭建在巨坑另一侧。</p>

不能说是依山而建，因为李追远在现实里没见过哪座山，能有这般巍峨高耸。</p>

少年的身体被黑影带动，向前走去。</p>

走出平台，踏空，没有落下，而是很平稳地继续前行。</p>

极为遥远的距离，可行进速度却快得离奇。</p>

不像是自己在走过去了，更像是你想要去的地方，正在主动地与你拉近距离。</p>

原本，黑影只是在安静地前进，他贴在少年身上。</p>

可走着走着，脚步没停，黑影的脸脱离少年的后脑勺，来到少年侧面。</p>

少年的目光，正在专注地向下看。</p>

黑影看了看少年的眼睛，又看了看下面。</p>

他知道少年在做什么了，他在记忆和学习自己的步法。</p>

即使身体已融化成烂泥，可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依旧无法改变少年学习的本能。</p>

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在少年面前，都能称得上是一种享受安逸。</p>

外人的视角肯定和本人有所偏差，真实情况是，李追远现在太痛苦了，不得不找办法来转移注意力，学习，是比较适合的一种途径，相当于给自己打针麻醉。</p>

“学会了么？”</p>

“记下了。”</p>

没学会的原因是，这个没法学。</p>

自己现在能走出这个步法，是因为黑影贴在自己背后帮自己削去了压力。</p>

现实中，单凭自己，在没练过武的前提下贸然走出这个步法，很快就会被碾成血水。</p>

不过，也不是没有折中的方法，得改。</p>

改完后，也不能真拿这个步法去赶路，那还是吃不消，但可以用它来进行短时间内的短距离快速移动。</p>

此时，李追远已经走至空荡的中央区域。</p>

距离近了，先前远观时无法看见的东西也呈现了出来。</p>

前方大平台的上方，还有一层层平台，没它那么大且笼罩在黑暗之中。</p>

一条汹涌的黄色瀑布，从最高处垂落而下，穿过每一个平台。</p>

这应该就是……黄泉。</p>

只是这黄泉居然不是横躺着流，而是竖着的。</p>

下方，也有很多平台，数目更多，也更密集。</p>

而且，与上方平台被黑暗笼罩不同，下方这些平台有着各自的颜色显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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