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深埋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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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勘探艇的废墟里凝固了。

呜咽的风卷过焦黑的土地，扬起带着火星的灰烬，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挥之不去。破碎扭曲的金属边缘，还在缓慢滴落着冷却的、暗红色的液体。

磐石巨大的身躯依旧倒伏在地，后背那曾被蓝绿根须灌注、肉芽飞长的地方，此刻覆盖着一层诡异的新皮。那皮肤并非人类的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介乎古树皮与植物纤维的质感，带着干裂的纹路，下方似乎还有微弱的蓝绿光晕在极其缓慢地流淌。他被最后那股涌入的能量保住了性命，但庞大的躯体如同耗尽燃料的火炉，只剩下深沉的死寂，只有胸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这具顽强的生命机器尚未完全熄灭。林薇跪坐在磐石身边，一只手颤抖地按压着他脖颈上刚刚凝聚出的纤维化皮肤下的动脉，指尖传来的搏动虽然微弱却稳定，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一块焦黑的金属碎片，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双眼失焦，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那无声的、代表灰烬湮灭的能量爆鸣和陈宸倒地的闷响，巨大的、几乎撕裂她理智的恐惧过后，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麻木和一片空白。

“陈…陈组长…” 沈心怡的声音像是破布摩擦，嘶哑得不像是她自己的。她连滚带爬地扑到陈宸身边。那个瞬间几乎抽走她所有力气的嘶喊之后，极度的恐惧反而让她脑子变得异常清晰，只剩下一个念头——确认！必须立刻确认！

她扑跪在陈宸身侧，指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剧烈颤抖，迅速而精准地摸向陈宸的颈侧大动脉。

冷的！

皮肤下的温度低得吓人！

没有搏动！

绝对的、死寂般的静止！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沈心怡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回手，又难以置信地再次探去！这一次，她几乎将整个手掌都压了上去，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冰冷的皮肤。

依然什么都没有。

除了风掠过金属缝隙的呼啸，这片死寂之中，再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声音。

“队长…磐石叔…” 沈心怡的声音骤然变了调，从难以置信的低喃变成了崩溃的尖啸，“他…他…没呼吸了！没心跳了！”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眼睑，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陈宸那张灰败的、如同石膏雕像般的脸，嘴角和鼻端似乎还残留着最后承受冲击时干涸的暗红血迹，胸膛毫无起伏——这比任何残酷的战斗画面都更具毁灭性。那个总能带来一丝希望的人，真的…熄灭了？！

林薇像是被沈心怡的尖叫惊醒了，猛地抬头看向陈宸的方向，又低头看向磐石后背那层非人的、缓缓搏动的皮肤。极致的矛盾撕扯着她——磐石还活着，陈宸却…冰冷的绝望混合着强烈的负罪感瞬间淹没过来。如果不是为了救磐石…为了救她们…他怎么会…

“呼…”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陡然在死寂中响起！

这声音太轻了！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但在沈心怡听来，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猛地扑得更低，整个耳朵几乎贴在了陈宸的口鼻之间！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那一小块区域！

一秒…

两秒…

冰冷的气流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死寂的味道。

就在她几乎以为是幻觉时！

又是一缕！

极其微弱、冰冷，却带着那么一点湿气的…气流！

“有…有气！” 沈心怡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却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林薇！他还…还有微弱呼吸！” 虽然极其微弱，微弱到仪器可能都难以捕捉，但作为专攻生体恢复和规则疗愈的专家，她太熟悉这种濒死状态下才能感知到的、如同风中烛火的最后气息！

这微弱的气息如同强心针！

“快！启动最高阶生命维持！强生剂！快！” 沈心怡几乎是嘶吼着扑向自己腰间那个摔得裂开了几条缝隙但核心模块还算完好的战术腰包，手指因激动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快速翻找出几管密封的强效生体激活药剂和一个硬币大小的银色金属圆片！那是深空探索标准配备的、集成在心肺复苏模块里的便携式生命维系核心！

林薇也被这巨大的转折惊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帮忙，泪水混着尘土糊在脸上也顾不上了：“需要我怎么做？！”

“药！扎进颈静脉！贴着锁骨凹陷！用力！” 沈心怡将一管冰蓝色的粘稠液体塞给林薇，自己则用牙齿咬开手中那枚银色圆片的金属封装盖，“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圆片亮起一圈极淡的白光，中心探出几根细如发丝的柔性探针。沈心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它按在了陈宸冰冷的心口偏左的位置！那是心脏投影所在！

探针瞬间刺破皮肤，消失不见！微弱的白光如同被稀释的牛奶，瞬间沿着陈宸的胸口皮肤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巴掌大的、明灭不定的光域。

“呃！” 林薇咬着牙，手腕虽然还在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将注射器针头刺入陈宸颈侧那个特定的凹陷！冰蓝色的药剂被完全推入！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沈心怡死死盯着陈宸胸口那片不断闪烁、似乎随时可能熄灭的白光。屏幕反馈极其混乱！规则层面损伤严重！机体完全失去自主动力！脑波近乎直线！但那条代表着生命维系系统正在强行驱动微弱生物电流、试图“敲击”心脏的模拟信号线，仍在极其微弱地波动！

“没反应…不应该…强生剂怎么会…” 沈心怡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那冰蓝药剂是强力激活剂，理论上能在极端情况下刺激最后一搏的潜力爆发。可陈宸的身体像是干涸龟裂的河床，任何水都立刻渗入缝隙，消失无踪！

“再来一次！” 她又抽出一管不同颜色、猩红的药剂！这是更霸道的神经兴奋剂！直接针对脑干和脊髓的原始反射中枢！她找准颈后脊椎缝隙，再次扎入！

注入！

陈宸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很小！却真实存在！

紧接着，胸口那本来即将熄灭的白光区域，猛地爆发出瞬间的明亮！

林薇死死按在颈动脉处的手指，似乎…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羽毛拂过的搏动！虽然微弱得无法计数，却真实传递到了她的指尖！

“有！有反应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沈心怡同样感受到了指下那转瞬即逝的震动！她立刻又拿出一管乳白色的、仿佛凝脂般的液体！这一次，是高度浓缩的、掺杂了规则稳定因子的万能血浆代用品！“撑住！就快成了！规则稳定，给我稳住！” 她扎入手臂静脉！

随着乳白药液的推入，陈宸胸口那明灭不定的白光终于稳定了几分，虽然亮度依旧微弱，却不再剧烈闪烁！

“快快快！抬到角落！快！” 沈心怡的声音急促得变了调，“趁这口气还在！强生剂效力快过了！必须立刻转移！”

两人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沈心怡不顾自身伤痛，死死托住陈宸的上半身，林薇咬紧牙关抬起陈宸的双腿。勘探艇巨大主舱的一个还算完好的角落，一面厚重的复合装甲壁板因撞击歪斜，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三角形空间。两人几乎是拖着、抱着、顶着剧痛和虚脱，将陈宸软绵无力的身体挪了进去。

“呼…呼…” 刚把人放下，沈心怡就一个踉跄，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栽倒。她强撑着靠坐在歪斜的舱壁旁，立刻低头查看腕部终端上投射出的简易生命体征读数。极其简略的图表，跳动着极其微弱的数字：心率 12（外部维生系统驱动），血氧饱和度 30%（严重衰竭），脑电波活动：极微弱不规则振荡。但总算是……稳定在最低线上！如同狂风中断裂的缆绳，但终究还没有彻底崩断！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刚才那几次注射，每一次都是生死赌注！只要慢一秒，哪怕只有零点几秒，这最后一点点火星可能就彻底熄灭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废墟另一处：“磐石！快！把磐石也挪过来！靠近一点！我们节省点能量！” 维持陈宸一个人所需的强效维生能量已经让便携电池亮起了黄灯。林薇立刻会意，两人又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将磐石沉重如山的身躯一点点拖拽过来，紧挨着陈宸放下。磐石后背那片怪异的纤维皮肤下，蓝绿光晕依旧极其缓慢地流淌，如同休眠的火山熔岩，呼吸缓慢而悠长。三人挤在这狭小的、充斥着金属腥气和血腥气的三角空间里，如同搁浅在死亡海滩上的鱼。

就在这时！

“[检测到微弱…未知规则能量源…位置：陈宸胸腔内部…深度约5厘米…心尖区…]”

“[能量特征分析：复杂…混杂…极度不稳定…与月球灰烬残留规则模型部分吻合度…20%…其他成分未知！]”

“[能量波动频率：极低频…与陈宸残余生命体征出现微弱共振！]”

沈心怡腕带终端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优先级极高的红色信息！来源是她连接在陈宸胸口的生命维系核心模块附带的一级规则感知阵列！刚才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维持陈宸生死线上，她根本没注意到这条埋藏在系统深层日志里的信息！

陈宸胸腔内？！心尖区？！混杂了灰烬规则？！

沈心怡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灰烬的规则代表着侵蚀与湮灭！难道那最后的意识冲击，有残留物钻进了他的心脏？！如果是那样…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这简直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结局！

“扫描！” 她几乎是尖叫着下达指令，不顾便携电池刺眼的红色警告，强行将维系系统60%的能量瞬间导向了那个集成在心肺模块里的微型高敏规则探针！这个模块本就设计用于战场急救时的生体状态与规则损伤同步监测！

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