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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嫂走后第七天,我们在她枕头芯里发现块硬邦邦的手绢。层层叠叠的蓝印花布里裹着五枚银戒指,每只都錾着不同的花纹。哥哥突然想起六岁那年,阎嫂带我们去护城河捞水草,她的银镯子滑进淤泥时溅起的水花。
北大荒的野海棠抽芽时,弟弟在柴房发现个铁皮盒。生锈的盒盖里粘着半张糖纸、几缕红头绳,还有张泛黄的工分票,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药钱\"。我们这才想起那些年她总说牙疼,却原来是把止疼片都省给了夜里哭闹的小妹。
1998年胡同拆迁那天,我在瓦砾堆里拾到半面破镜子。阳光穿过龟裂的水银镀层,恍惚映出阎嫂教我认针的身影。她的食指总戴个顶针,铜箍上密密麻麻的凹痕像某种神秘的星图。有回我被锥子扎破手,她握着我的手指说:\"针脚走得再歪,线头总归要埋进布里。\"
今年霜降格外早。带孙女去香山看红叶,孩子突然指着棵老树叫起来。扭曲的枝干上刻着个模糊的\"阎\"字,年轮已将伤痕酿成琥珀色的眼睛。山风掠过树冠,纷扬的落叶中竟混着片蓝印花布,在红霞里翻飞如永不降落的旗。
我蹲下身,任由冰凉的叶脉贴上手腕。六十年前的樟脑味突然漫过鼻腔,那些在补丁里发芽的岁月、在止痛片里融化的青春,此刻都化作叶肉间纤细的脉络。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恍若当年她牵着三个孩子在胡同口张望——煤炉上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暮色把晾衣绳上的百家被染成金红。
孙女捡起一片枫叶问我:\"奶奶,这是什么树呀?\"
我摸着树皮上的刻痕微笑:\"这是会开花的针线笸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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