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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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城中村的雨季，霉斑在墙壁上开出灰褐色花朵。周香香蹲在漏水的窗边，用琉璃盏接住屋檐坠落的雨珠。刚跑完业务的王德笃浑身湿透，却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香香你看！\"霓虹灯穿透廉价塑料，在积水中投下斑斓光带——是菜市场捡的孔雀尾羽。

\"等我有钱了，给你买真孔雀养在院子里。\"他搓着冻僵的手哈气，水珠顺着发梢滴进琉璃盏。那时他们分吃一碗泡面都觉得幸福，不像现在180平的房子里摆着意大利真皮沙发，却再找不到能依偎的角落。

仁和医院走廊飘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王德笃盯着胃镜屏幕，看见自己肿胀的胃黏膜像被揉皱的丝绸。三个月前他在东京居酒屋吐血，染红了榻榻米上的和牛刺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雪发来的温泉酒店定位。

\"慢性萎缩性胃炎伴肠化生。\"医生敲着ct片，\"再喝酒就是癌变前兆。\"诊室挂钟滴答作响，他突然想起领证那天下着雪，周香香把暖手宝塞进他大衣口袋。如今那个印着卡通兔子的暖手宝，早就被扔在储物间和结婚照一起积灰。

特斯拉驶过高架桥时，车载广播正在讨论中年危机。后座躺着给林雪准备的七夕礼物——某位女艺术家创作的琉璃孔雀，据说灵感来自濒危物种绿孔雀。等红灯时他鬼使神差调头，开往城西古玩市场。

周香香在城南旧巷找到那家标本工作室时，藤蔓已经爬满橱窗。穿粗布围裙的老人举起放大镜：\"孔雀标本？要普通蓝孔雀还是...\"话音未落，她颤抖着打开锦盒，褪色的尾羽在阳光下泛起虹彩。

\"这是我丈夫送的第一件礼物。\"她抚过羽杆裂痕，\"能做成永生标本吗？\"老人将羽毛浸入特制药水，浑浊液体中浮起细密气泡，像极了王德笃醉酒后艰难的呼吸。

工作室角落堆着未完成的动物标本，一只狐狸保持着跃动的姿态，玻璃眼珠却蒙着白翳。周香香突然觉得冷，这些年她何尝不是在制作婚姻标本？用铂金包填充空虚，拿朋友圈点赞替代体温，把活生生的爱情风干成展示品。

拍卖会预展现场，林雪戴着蕾丝手套轻抚琉璃孔雀：\"王总好眼光，这件作品暗喻着消逝的美好。\"她的香水味缠上来，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危险气息。

王德笃望向落地窗，暴雨中的城市仿佛颠倒的深海。他看见二十岁的自己举着伞冲向奶茶店，周香香在檐下跺脚哈气；看见三十岁的周香香站在别墅旋转楼梯上，裙摆像朵凋谢的玉兰；最后看见卫生间瓷砖上那个浑身酸腐的男人，正在把婚戒扔进下水道。

\"抱歉林总，我突然想起...\"他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后颈还残留着被孔雀琉璃划破的伤口。特斯拉在跨江大桥上狂飙，仪表盘闪烁的充电提示像倒计时。

当180平的家门被推开时，周香香正往行李箱塞进最后一条丝巾。茶几上摆着孔雀标本，虹膜般的羽斑在夕阳中流转。他们同时开口：\"我...\"声音撞碎在空气里，像那年夜市被碰倒的琉璃盏。